謝先生關心,只是有一件事兒不甚明白。”
蘇先生心道,半日閒果然只有半日,只求這位小祖宗不要問出什麼別的來。頭一天上課拜聞她歪解二十四孝,已令蘇先生腦筋很不夠用。
卻聽玉姐道:“柳家大娘、二孃要分家,卻送我與我娘金銀,要阿公為她們說情。老安人說她們是為爭錢,錢既是好,為何還要與人 ?'…87book'”
蘇先生:“……”蘇先生一生正人君子,讀書唯識“推財與弟”、“孔融讓梨”,令他講這些個,聽都要嫌髒了耳朵,哪分辨得清?只好拿話來遮掩:“斯文掃地!父喪未葬便要分家,今日始知‘停屍不顧,束甲相攻’確有其事!”
玉姐忽閃著眼睛:“什麼是停屍不顧,束甲相攻?”
蘇先生:“……”
☆、做壽
卻說玉姐聽蘇先生分說何謂“停屍不顧,束甲相攻”,待蘇先生口乾舌燥說完,暗道她小小年紀,縱記性好些,不解其意,也就囫圇兒過去了,似這等史鑑一類,縱是男子,也要過了十歲方好仔細教導。然他又素來認真,教太子教出來的毛病兒,凡事總好往大事上頭引去,又收不住自家的嘴。盡力數說了頓五公子之不孝,哪個都不堪為君。
待自家雲山霧罩地說完,又只得玉姐一句:“養不教,父之過哩。”玉姐心中更想,果然是笨,要做官家的人,豈能頂著壞名聲?換了我,先埋了爹,旁人哪裡還能爭得過我哩?
蘇先生自打收了這個女學生,便常坐不穩凳兒,又險些跌了下來。蘇長貞忽而覺得,他上一個學生,實是一個乖乖巧巧,萬事省心之人。
而那個害蘇先生收不住嘴的喪主家,正鬧哄哄分家。雖不至於“停屍不顧”,也演出一曲“束甲相攻”,男人們袖著手兒,家中婆娘先撕打起來。幾位娘子各使陪嫁婆子拍著手兒大罵,也不指名道姓兒,也不說事兒,只管壘著各式詞語:“你個老賊婆、老豬狗、老化子……”嚎得嗓子都啞了。繼而是丫頭們互採著頭髮、抓著臉,各把指甲蓄得尖尖,恨不能戳破人眼。
厚德巷裡的小孩子便做了池魚,街上鬧得太狠,罵得太粗俗,厚德巷裡的人家略講究些,便不肯令小孩子聽得太多汙言穢語,各各拘在家中,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平日雖教養小心些,總可串一串門,如今連自家臨街大門都不許靠上一靠,唯恐學壞了。
里正咬著指頭對里正娘子道:“我說甚?我說甚?老的一去,小的一分,這家就敗了。”
里正娘子一掰指頭:“他家也有幾里頃田,幾間鋪子,一、二十使喚人哩。縱分了,各家也是不小一份兒家業,少則少,如何敗?”
里正道:“你婦道人家懂甚?親戚不動財,動財無往來。若止分,面子情份兒保住了,倒好相處,似這般打成爛羊頭,情份一絲兒全無,自家不合外人欺哩。且為爭產,少不得要引外人入,又要破費多少錢財,生出多少事非?你倒算來,他們也各往咱家送幾個匣子,又有他家嫁出的閨女,又有這街上紀主簿、程秀才,怕不都收了些兒?還未分,先折了這許多錢。”
里正娘子道:“真是敗家子兒。”
里正道:“不行不行,我要走到頭裡,你必要主持著分了家,休要鬧給旁人看了笑話兒。”又慌忙取了筆紙,要算一算自家傢俬,預先分了以防不測。
那頭柳家終請了宗族並舅家、里正、街坊做證人,分了家。程老太公略厚道:“且先把你們母親養老孃、老衣、壽木刨出來。”柳家兒子們十分為難,刨出來,便分得少了,不刨出來,舅家又不答應。又有如何供養老母,養,麻煩,不養,姐妹不答應、舅家不答應,且母親又有些老本兒。
他家勝在家業小,再爭,小半月也分完了。因各爭堂屋正房住,索性宅子也賣了,各家平分著拿了,母親一家養一個月。各人娘子嫁妝另算,餘下便分家產。老大說他是嫡長,須多拿些兒,好供奉祖宗,老二道他也日日拜祭。里正也惱了:“誰家不滿,互換了來。”各人又想到自家偷佔到的便宜,便不言聲。
紛擾之下,終於定論,雖各不滿意,倒也無力再爭。只分到最後一隻笸籮,兩家慪了氣,各非要不可,氣得老孃舅道:“拿斧頭來剖開,一家一半,引火使罷!”
柳家兄弟各拿了自己所得,厚德巷是住不下了,便往次一等地方兒,各典屋居住,不幾日便搬了走。
因這一鬧,厚德巷裡便壓抑了幾分,直到趙家老安人做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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