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良久,太后上前執起三根香,就著燭光點燃了,高嬤嬤在旁側靜靜地看著,說道:“二小姐對公主也算是盡心了。”
“塵兒她……十年謀算,毀於一旦。”太后側過臉,惻然一笑,“讓小七年年都去和音寺拜祭,名義上是替哀家,卻是暗中成全他為人子應盡的孝道,即使嘉瑞不曾以母子的名分與他相處過一日……我總算對得起她了……對得起他們了……”
奕析一路從天頤宮出來,途徑沁芳亭,再繞過玉齋居。假山嶙峋,花木萋萋,面前一汪流波漣漣的池水,猛然驚覺,已到了千鯉池畔。十餘年仍然還是保持原貌,依稀還是春意溫融的一日,那抹嬌妍柔曼的紅色身影,伏在池畔黝青色的大石上,伸出一隻白皙如玉的手去撥弄裡面清涼的池水。
暮色漸深,鋪滿西方天陲那凝紫橘黃緋紅的漫漫霞光,消褪成沉沉澱澱的暗紅並緩緩濃縮著透出焦敗的黑色,如同一朵萎靡枯謝到極致的殘花。
“呵呵,七弟,好 久:炫:書:網:不見啊。”輕挑的笑聲傳來,走出一名妝容麗冶宮裝女子,身著宮錦榴花彩蝶錦衣,款款地繫著桃紅細羅宮紗錦緞百褶裙,風髻霧鬢簪著數枝金釵,整個人裝扮得一團豔麗。她的眉眼與端雩公主略有幾分相似,斜翹的眼鋒帶著些許收斂的厲芒和精明之色,正是端儀五公主。
她並不是獨自一人,身後低眉順眼地跟著一名青衣侍童。奕析目光疏淡地掃過那名侍童,看年紀應該只有十三四歲,他跟在端儀身後一直低著頭,看得出其相貌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
端儀覷見奕析在看那侍童,絲毫不迴避,反而落落大方地介紹道:“七弟,這是甘霖。”說完回首喝道:“甘霖,還不快向韶王殿下行禮!”
那個名為甘霖的侍童被端儀的氣勢一驚,謹慎地碎步上前行了一禮,輕聲細語道:“奴才參見韶王殿下。”他生得身量清弱,眉目娟秀頗有楚楚可憐的女兒之態。
奕析鼻間發出一絲極輕微的鄙夷,其實不用猜就已經知道那名侍童的身份,輕輕一哂道:“五姐此舉未免過於堂而皇之了。”
皇族中人皆知端儀喜好年輕美貌的男童,但彼此心照不宣,也從不挑破,但是未曾想到端儀竟會行如此招搖之舉,將孌寵帶八皇宮內院。
端儀聞言,聳聳肩滿不在乎地啐道:“就算是堂而皇之又怎樣?那端雩是個愚笨的死腦筋,這輩子都栽在林桁止那廝身上。咱們那四姐端淑公主明明明裡暗地裡也偷腥,還偏偏要做出一副賢良淑德、恪守婦德的樣子,平白地叫人噁心。還不如我,索性不遮不掩.別人愛怎麼議論就怎麼議論去!”
奕析聲音清冷道,“皇姐豁然大度,可以不在乎口舌非議,那麼瑛和侯龐裕呢,皇姐是不是要考慮為他留三分薄面。”
端儀忽然冷哼山一聲,含諷帶刺道:“果然啊果然,七弟真不愧是一個會飲水思源的人。娶了龐家的女兒後,便開始為龐家說話了。”
面對她尖刻迫人的言辭,奕析僅僅是付之一笑,不與爭辯。
再仰首看去,那捧蟄伏在天幕的枯萎殘花早已是奄奄一息,被清寒的風中撕碎成無數齏粉而煙消雲散。懸在夜空中的那枚有缺口的下弦月,色澤悽清,如同疲憊半闔的一隻眼眸。
“呵呵。”端儀用霜綃掩唇,頓時笑出聲來。方才還是針鋒相對,此刻倒是輕鬆下來,她道:“七弟這幾年可是別來無恙?”
“自然比不得皇姐春風得意。”奕析神色疏遠道。
“春風得意?七弟真是過於抬舉為姐了。”端儀鼻翼輕扇,眼神凜凜地掃過,“提及無恙,你若說真有什麼,橫豎不過去了個琅擐王妃。但話說回來,失之東隅,才能收之桑榆,眼下這嬌妻美妾,春花秋月好事成雙,不是比先時更好麼?”
四周闃然,死寂得讓人心生怖意。隱忍,將心中翻湧的情緒掩藏得滴水不漏。他的笑意中侵染些許淡倦,“經年不見,皇姐的口齒一如昔日的凌厲。”
千鯉池中的一池靜水,完整地映著下弦月光澤矇昧的倒影.那一刻,天上池中,彷彿兩隻心事幽深的眸子在冷冷地對視著,但誰都看不到彼此瞳孔中藏著什麼。
“七弟,可會記仇麼?”端儀斜挑眉尖,問道,她側目瞧見奕析澹澹的眼神,一句話如同一根刺尖亮地逼出唇際,“當年在定南王叛離朝廷時,曾百般要構陷你於嫌隙猜忌之地。”
恍若那千鯉池漣漣清波層層漫漫地覆上心頭,奕析的聲音輕輕,卻足以讓端儀將每個都昕得清清楚楚,道;“可小弟似乎不曾得罪皇姐,皇姐何必要為我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