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他聲音略略低啞,安瀾無波。
他轉首看我時,那雙瞳仁中滿滿地盛著躍動明亮的金色光芒,偶爾透出斑斑駁駁的底色,亦是看不清晰。在那對視的須臾,我感覺心口無端端地溢滿窒息的痛楚,讓我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是……”我咽喉像是被掐住般,艱澀地發不出聲音。眼中唯看見櫻若神態嬌憨地膩在他身邊,一臉稚氣地說著,父王,你不認識她罷,她是皇伯的宸妃娘娘。
神思恍惚間,好像來了個侍從模樣的人,低聲說著什麼請他過去。當我緩過神來的時候,他離我已走出半丈的距離,蕭索孤清的背影漸行漸遠,我看見櫻若正乖巧地趴在他的肩上,轉過頭衝我甜甜的一笑。
上林苑,春深似海,漫目的杏花燦若雲錦,梨花薄若冰綃,風吹過,淺白緋紅飄然若雪,卷著芳馨潤澤的香氣直撲人面。我伶俜地站在原地,髮間釵環細微的玲玲碰撞,一襲寬鬆的鏤空純白輕絲玲瓏羅裙,在風中空空落落地揚起,柔曼的衣料輕綿無力地緊貼著身體,將原本清瘦的身形勾勒得愈加單薄纖弱。
芊綿柳色中,清光粼粼的千鯉池畔,身著嬌豔紅色衣裙的及笄少女,俊秀飄逸的少年,小小的錦鯉在掌心跳動,亦是在回首的剎那,少女的秋水明眸,正好對上了少年的純澈星眸。
我腦海中不時地交疊出現幻象,無數重複的畫面一掠而過,在將要看清晰的那刻,霍然如水跡漫漶,模糊地消散開去。
“小姐。”目光昏暝的眼眶中看到玉笙拿著傘跑來,她看到我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著實嚇了大跳,她急得拼命大聲喊我,我卻依然是眼神直直地盯住一個方向,那裡未餘重重疊疊的碧濤綠浪萬千,哪還有什麼人影。
我感覺身上像是生病般通心徹骨的一陣冷,又是一陣通心徹骨的熱,近乎無意識地撐開那把烏木柄的傘,手中的力氣如同抽絲般一寸寸剝離,忽然一陣猛風,那柄纏枝合歡白綢面傘從我手心“嗖”地飛出,如同紙鳶般搖搖晃晃地飄了出去。
顏傾天下 心傷愁痕剪不斷3
庭落中蒼翠鬱郁的蕉葉舒展,迷濛綠霧間氤氳著風露清氣,在簷角擺開一排長勢正盛的文竹,葉層層展若青青羽翼,纖秀挺拔的姿態,映著窗上水意漾漾的江南煙雨紗。天頤宮僻靜幽深,並無太多桃紅杏黃的明麗旖旎景象。
太后神色安閒的歪在海棠式貴妃榻上,高嬤嬤坐在張小杌子,手中拿著美人槌為她捶腿,小心地把持著力道,不輕不重。
奕析走進去時,瞧見一名女子纖細的背影,她向太后落落一福告退而去。兩人在錦幔珠簾下恰好擦肩而過的那刻,她朝奕析側過臉,驚鴻一瞥,鍾靈毓秀的面容,眸色盈盈,右眼角外側一顆漆點般的黑痣,亦是恍若眼珠般盈盈。
“七表哥。”她淺笑著,聲音輕靈地喚道。
奕析墨色沉沉的眼底掠過一絲驚愕之色,隨即已是神色如常,悠然道:“向靈犀夫人請安。”
上官婉辭細眉淡蹙,輕啐了他一口,“平白地讓人惱你,當著姨母的面怎麼還如此見外。”
話落婉辭已走了,太后略略起身,神情親切地招奕析來她身側坐下,眼底滿滿地漾起溫暖如春之色,拉家常般問道:“方才是怎麼了?”
腦海中莫名跳閃出她眼角的那顆盈盈若眼珠的墮淚痣,恍如女子上妝時刻意描長的眼絨,將整個眼角拖得微微朝上飛翹,清麗的面容銜著一抹若隱若現的嫵媚。
痣生眼角,不祥之兆。奕析些許猶豫,隨意道:“看著她有些眼熟。”
太后聞言笑出聲,鬆垮垮地堆疊唇角的褶皺舒散開,笑道:“胡說罷,你哪裡可能見過她。說起來你那婉辭表妹也可憐,據相師說她出生的時辰不好,乃是克父傷母的命格,自落地起就為她生父不喜,尚在襁褓中就被送到道觀中寄養,一直在那裡長到十多歲,她父親還是不肯將她接回上官府。六年前你小姨過世,她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女兒,終歸放心不下,臨終將婉辭託於母后照拂,婉辭自十三歲時到母后身邊,從未離開帝都。而那時你早己不在皇宮,哪裡能見過她。”
奕析若有所思地點頭。
太后輕嘆道:“婉辭自幼為父母所棄,孤苦伶仃地在道觀中長大,但也算她命中有造化,能拜在謫仙人清虛子的門下。”
“婉辭是清虛子的女弟子?”奕析眉峰忽地挑動,竟不由得脫口問出,自言般喃喃低語:“這未免也太巧罷。”
他面朝太后,神色中頗有三分鄭重地問道:“母后是否篤定她十三歲進宮後,就未離開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