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馴地點點頭。我睡眠向來輕淺,這樣被噩夢驚醒已不是第一次,然後就瞪著眼睛擁著錦被,一直無眠到天亮。奕析知道我這個毛病,我時常在半夜醒來,他就在我身邊鼻息微鼾地睡著,其實他是醒著。我若僅是安靜地坐著出神,那麼他就裝睡,一旦我出現有什麼異樣,他就會從身後溫柔地攬住我纖瘦的腰肢,輕輕道,怎麼做噩夢了,你睡不著麼。
昨晚夢魅侵擾,我心神恍惚地伏在奕析手臂上輾轉整夜,我知道他亦是一夜無眠。我早起時又受了些風寒,感覺頭重神眩,整個人昏沉沉的。
那時櫻若兩歲,正是活潑可愛的年紀,她素來與我親近,常常黏在我身邊,軟聲軟氣地嚷著要與母妃一起玩。我對於那個夢依然心有餘悸,一次看到櫻若穿著那身紅綾子彈花衣衫,銀鈴鐺般地笑著蹣跚向我跑來,我不禁渾身一陣寒慄,險些就失態地叫喊出來。事後,奕析暗中命玉笙將櫻若所有紅色的衣服收起來,哄著櫻若道,櫻若聽話,母妃身體不好,莫吵著她,父王陪你玩好嗎。他自然明白我這幾日身體不適是受了風寒,然精神不濟卻是因為心病。那時我心性倔強不願提起,他也不說破,就是盡力地陪在身邊。
我們南下之途,原本在順州時暫作停留,現在因為我身體微恙倒是耽擱下來。在順州無聲無息地度過一段日子,我意外地收到一封來 自'炫*書*網'伏眠的信箋,玉帛索箋,封口處工筆繪著一支嫣紅如血、熱烈如火的紅棘花,是丹姬親筆寫給我的,上面只有簡短的一句話,姥姥祭日將近,汝為其孫,族姓可舍,不廢懿親,展信速回鳳祗。
顏傾天下 北闕青雲不可期6
我脫離鳳祗,就是不想再與之有任何牽連。本想丹姬如此真是多此一舉,看信後僅僅是一笑了之就要丟在一邊,但是看到“族姓可臺,不廢懿親”這八個字,我卻猶豫起來,闔眸嘆息,那人畢竟她的母親,是我的親姥姥。片刻躊躇後,最終我決定重回伏眠一趟,也是最後一次,算是我為姥姥最後做的一點事情,純粹是一份孝心,祖孫之情也就此了斷吧。
此後,我簡單了打點行裝,奕析不願留在順州等,非要與我一同沿原路返回。當再次踏入寧州城時,我笑他道,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還是回到原地了。那時奕析附在我耳旁輕輕道,只要有你在,多少次重來我都無所謂,還怕什麼兜圈子,我聽後面朝他微微一哂,歲數越大,倒是越發油嘴滑舌起來。他無言,只是此次回到寧州,他對我愈發溫柔體貼。
回到伏眠時,我卻是孤身一人,因著是姥姥的祭日,我特意衣著清簡素麗,一頭長髮隨意地綰成髻,漫意地點了幾朵玉色珠花。我執意不肯奕析陪我去,連讓懷有武功的碧桃兒隨身保護,都被我斷然拒絕。畢竟這是鳳祗內部的事情,我獨自面對就可以,實在沒有必要捲進其他人。
從軒彰七年至今,轉眼間姥姥過世已有兩年。我看到丹姬身著縞素,容顏清雋素麗,眉宇間自然流露出一股攝人的凜冽,她身形峭拔地站在虔誠朝拜的眾人面前,誦讀祭獻姥姥在天之靈的諡文,洋洋灑灑千言,抑揚頓挫,字字悲泣,聲響九霄,令生者聞之無不垂淚動容。我遠遠地站在一個角隅裡,冷眼看著面前的場景,看著正中那巍峨青銅巨鼎上,密密地豎滿輕煙繚繞的紫香,看著那個素來心性冷冽的女子,在做著原本應由我來做的事情。
漫目看去,盡是高高揚起的蒼白的綾幔,在風浪中烈烈翻滾,冥紙燃燒後化作輕虛若煙的灰燼,忽的被卷地風一剮,就紛亂追逐著沾上衣衫,無數枝描金蹙銀的擎天香燭晃晃高燒,襲面而來的滾滾煙塵燻得讓人口鼻發澀。
我一生不知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場面,沉鬱,壓抑,凝滯,窒悶,卻沒有一次讓我感覺如此難受,像是一口將續未續的氣憋在胸腔中,那種將要窒息的錯覺壓迫著我的五臟六腑,這些日子來因身體染恙飲食乏味,近乎不曾進食,現在脆弱的胃像被誰粗糙的手大力地揉搓著,終於強忍不住一口酸水嘔了出來。
按照禮節,鳳祗族中每個人都要親自上青銅巨鼎,為鳳祗上一任尊貴的女主敬獻上一炷香。我摸索用絹子拭淨唇角的穢物,卻在此之前悄然離開。前朝隆重盛大,聲勢赫赫的祭祀還在繼續,而我在伏眠王宮中漫無目的地行走著,無意識走近湮塵宮,那是母親在鳳祗度過少女時代的宮殿,也是姥姥在暮年常居的銘心閣。
也許是曾被塵封太久,也是怨氣凝結深重。宮門重啟經年,湮塵宮中永遠都是陰寒溼冷,每此踏入這裡的時候,我總感覺從骨子裡滲出潮溼幽涼的寒意,陰惻惻地像是不懷好意的蛇盤踞在背脊之上。但是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