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中且喜且憂。憂的是戰亂將起,芸芸眾生又將何去何從;喜的是我從他的眼眸中窺探出一絲躍躍欲試的炙熱光芒。我知道,齊家治國平天下,是每一個好男兒都曾懷揣的宏圖偉志,他也不例外。
我從心底渴望他能脫離那個幾乎讓他一蹶不振的悲情故事,從此投身於另一種只屬於男人的明媚春光中。
他忽然回過頭,目光炯炯,猶如燃燒於曠野之上的火焰,他道:“我們要儘快回青田。”
我茫然道:“為什麼這麼急?”
他的嘴角漫出神秘的笑紋,道:“山中將有貴客來訪。”
望著他的笑容,我以為有關這個男人的愛情悲劇終於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全新而榮光的旅程。
後來我才明白,命運並沒有就此罷手,這個悲劇的結束僅僅鋪墊了另一個悲劇的開始。
第二卷,水之卷:朱雀南飛 (九)酒裡春容抱離恨,水中蓮子懷芳心 上
清風徐徐,豔陽流華,我坐在松樹下細細地剝著蓮蓬,這本是一天中最為清閒的時刻,我的心中卻無限煩憂。
回到青田之後,我開始擔憂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劉玢。
徐壽輝打著紅巾軍的旗號,將戰線一路向南推進,為此,劉基曾修書一封,讓杭州的家人來青田暫避禍端。他的家人若是來了,我與劉玢的相見只怕會在所難免。
我終日憂心此事,猶豫再三還是無法告訴劉基我的真實身份,未免有些慼慼。劉基是何等聰明的人,我猜想他一定察覺到我的種種異樣,但他卻裝作渾然不覺。
他一向是如此,你不願意說的事,他絕不會多問一句。
我輕嘆一聲,自己問自己:“蓮子蓮子,你告訴我,我究竟是說,還是不說呢?”
“說什麼?”
我唬了一跳,手一鬆,蓮子灑了一地,在日光的映襯下猶如一顆顆晶瑩的碧玉。
等看清來人,我嗔道:“先生怎麼總是無聲無息的,就會捉弄我!”
劉基向來不拘什麼虛禮,隨意地坐在我身邊,笑道:“我看你一動不動地坐在這裡剝蓮子,以為你正入神,本不想打擾你。豈料你剝來剝去都是那一顆,實在忍不住,想看看咱們小師孃想什麼這麼入神。”
我窘的臉泛紅霞,伸手把剛剛收好的蓮子擲了他一身,道:“先生真是好的不學學壞的,小方隨口胡說的話,您竟然記到現在!”
他也不躲,任那碧綠從他潔淨的衣襟滾落,笑道:“我不過是逗你一笑,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我這個糟老頭子置氣。”
我揚起眉,道:“先生沒聽過嗎?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古人都將我和小人綁在一起了,我還裝什麼大人。大人是您,您大量,我小氣!”
我說罷,扭頭不看他。他扯著我的衣袖,哀求道:“這位姑娘,方姑姑,阿薇妹妹,你別跟老生過不去呀!”
我哪裡是真氣他,他從未對我連著叫出這麼多稱呼,我禁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回頭照著他的肩頭橫打一拳。
無意間對上他如水般清澄的目光,我才驚覺眼下這番情景的曖昧。他溫暖的體溫,柔軟的鼻息和那慣有的混著芷蘭的酒香都不再與我隔空相對,而是絲絲縷縷地漫入我的每一寸肌理,。
我神情怔忡地望著他,他的眼角有一種不經意修飾的成熟,此刻那成熟暈開了桃花般絕美的昳麗。而他的表情似是痴了,長久的凝視之後,他緩緩靠近我,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寫意。
我在他不容拒絕的逼近下默默垂下頭,想從地上的碧綠中尋出一份女孩子應有的矜持。然而赫然在目的卻是他那輕墜於腰間的純白緞帶,“願為合歡帶,得傍君衣襟”,他果然日日將它佩在身邊。
我如夢初醒,在屬於他的溫熱貼近我臉頰的那一剎那霍然起身。
他愣在原地,亦是一副恍然驚醒的模樣,他迅速站起來,歉然道:“阿薇,對不起,我……”
我心中驟然升起的溫熱又瞬間冷卻下去,從他愧意的目光中我明白到,他只是藉著我的軀殼看到了一個無關於我的渴望。
我神色淡然地打斷他道:“沒什麼,咱們回去吧!”
山中鶯啼燕囀,那清脆的鳥聲如同牧笛,催促著寂寥的行人。日光隔了重重山霧落在我肩頭,依然存留著不易消退的燥熱氣息。
我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的跟著他向前走,他突然一頓,我才發現他身後的影子上竟長滿了孤寂的青苔。
我順著他身體的朝向機械地望去,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