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然一笑,他一撩長衫,溫和有禮的坐了下來。
頓時,室內一片空靜,他不說話,靜靜的坐在一邊,我也不說話,就這樣注視著他,才短短的幾天,他本不墨黑的髮絲似乎更黯淡了些,雖然看不見白髮,但從那滿是血絲的眼睛裡可以看出這段時間,他們有多麼的幸苦。
“一軒,你能告訴我‘抱殘守缺’開張的這幾個月來,總共盈利了多少?員工的薪水佔了多少嗎?”
微一斂目,片刻後,就見他抬起頭來,目中一片澄清。
“這幾個月來,除卻必要的開銷和材料費,‘抱殘守缺’總共盈利約有四百五十兩,員工的薪水約有五十兩。”
“這麼說的話……你吩咐下去,從這個月起,給每個員工,上至管事、下至洗碗的,全都一律漲五百文,另外,明天在店門口出個公告,就說‘抱殘守缺’因有事,關門休業三天,這三天薪水照發,大家有回家的可以回家,有事的可以辦事,沒事的在家睡大覺也行。”
“這?‘抱殘守缺’剛開業沒多久,這般做法,會影響生意的。”
“呵,有一句老話叫‘酒香不怕巷子深’,何況,這段時間大家都很幸苦,就算流失一部分客源,我也覺得沒什麼,員工是人,不是機器,他們需要休息,再說,我這般做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得人心,連古人都說,要想成功,天時地利與人和,缺一不可,如今,天時地利都已妥帖,若失了人心,豈不是功虧一簣?”
注視著我的眼眸彷彿如入暮的星辰,忽明忽暗。
“你這般做法,不是將自己漸漸推向絕境,就是將自己推向巔峰。”
“呵,無論是哪一種,我都不在乎。”
遠處有琴,楸然空靈,聲聲清脆,聲聲悠揚,跌宕起伏的如山谷迴音,空曠悠遠,寧靜豁達。
放下手中的茶盞,我笑道:“這遠庭的琴藝是一天比一天要好了,瞧這意境,都不亞於伯牙了,呵呵……”
“伯牙乃一代琴聖,可最終卻因子期而毀了一把瑤琴鳳尾寒,遠庭是會高山流水遇知音,還是會和伯牙一樣摔琴祭知音呢?”
“呵,若能遇到一知音,無論是高山流水的欣喜還是摔琴祭知音的悲涼,都會是一種美好,人生不怕遺憾與痛惜,最怕的是一生孤獨與虛空,他的知音,希望他能早日遇到,一個人,終不是一個完整的人生。”
“那你呢?你的人生是否是完整的?”
心下一跳,同樣一個問題,二蛋問起來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但他問起來,心裡總覺得有些詫異,在我的印象中,他並不是個會問我私事的人。
“你的人生其實也並不是完整的,對嗎?”
“一軒,你聽過一個圓的故事嗎?”
見我並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其另一個問題,怔了一怔後,他方道:“一軒沒有聽過。”
站了起來,我越過他,望向遠方那一際蔚藍的天空,白雲朵朵,絲竹聲聲,人生原來真的可以這般安寧、逸緻。
若這個時候呆在我身邊的是荷生,我的人生是不是真的可以完整了?
“有一個圓,它本來是圓的,卻因為掉了一個角,所以它就一直尋找,一直不停的以它不完整的身軀來尋找它丟失的一塊,無論颳風下雨,它都一直不停的滾、不停的滾,滾的滿身泥濘、滿身傷痕,可它還是不停的尋找、不停的滾動,直到有一天,它滾到了河邊,在河水的映照下,它忽然發現自己原來已經是個圓了,在一直不停的尋找中,它竟已經漸漸找到了它丟失的那部分,它已經圓整了。”
轉過身,見此刻坐在位置上的人,青絲半垂,斂目思索,不甚強烈的陽光照的他髮絲朦朧,柔和的如罩了一圈的光暈,輕笑一聲,我道:“一軒,如你所說,我是不完整的,但有些圓是可以自我完整,有些圓是不可以自我完整的,而我,顯然是後者,我的圓不會因為一路的滾動而磨圓掉稜角,我是不規則的,無論時間的長河如何流淌,要想讓我完整,我只能找到那塊角,你能明白嗎?”
“原來……真的如二蛋所說,你的心中有著空缺、有著思念,想必,他在你的心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吧?”
“以前不是,而現在?……已經根植心底了……”
深深撥出一口氣,我扯出一個笑容道:“好了,不說這些了,明天就放假了,應該開心才是,對了,我也好久沒去看那些小鬼頭了,不如明天我去看看他們,順道在你家蹲頓飯吃,不介意吧?”
見我已經轉移了話題,他也不好再在此事上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