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危害陛下的惡徒,可能會混跡在那些被遣出的老宮女之列?”
“公公聰明。”嬴湄嘆息道,“只是那惡徒任務尚未完成,自然不肯離開。您想,各宮室要放人出去,餘下來的人等總要重新安排一下。萬一,那人乘機摸到陛□邊,這不就危險了麼?”
小黃門疑惑的瞧著她,面色極是躊躇。嬴湄趁機又道:“我雖是個假公主,可究竟是和親來的,無論昭雪與否,都要在咸陽宮內終老。我的命可說是一錢不值,但陛下萬金之軀,如何經得起閃失?”
小黃門頓時變了臉色,看看她,再看看自己手裡的手鐲,終於信了她的話。他把手一收,將手鐲納入袖中,俯過身子,悄聲道:“你的話,咱家會轉給上邊的人。記得,稍安勿躁!”言罷,他便匆匆走了。
嬴湄站在原處,不欣喜、不得意,只是有些惶惑:這一次,蒼天會站在她這一邊麼?
而那小黃門自嬴湄處得了提示,越琢磨就越覺得是那麼回事,一發心焦起來,遂急惶惶的奔回掖庭府。恰恰掖庭令正著人傳喚他;小黃門一邊應答,一邊急步入內。掖庭令日常處理公務的屋子本有四面大窗,亮堂得緊;可木子美偏吩咐下人四處張掛幃縵,將光線層層攔截下來,好好一間闊朗的屋子被整成一個昏暗的處所。那些甫從光明世界裡進來的人,都會驟然一聳,隨即手足無措。木子美則穩居暗室盡頭,以遐待整,從容端詳來人。
此刻,小黃門便拘謹的站在屋子中央,斟字酌句的一一回稟。好容易說完話,暗室的盡頭卻默然無聲。小黃門雖然天天到此,然每次來,都覺得心裡堵得慌;尤其是今次掖庭令的沉默時間過長,更讓他的心惴惴難安。不知不覺中,他的背襟都有些汗溼了;偷偷的,他覷一眼上方,正對上一雙細長的眸子。因在暗處,又對著隱隱照射過來的光,那眸子便顯得異常幽魅。小黃門嚇壞了,趕緊低下頭。
“她就說了這些?”一個慵懶的聲音飄過來,明明該是蠱惑人心的,卻無端使聽者抖了一下。
是,木公公。”
那聲音極輕的哼了一聲,又道:“把她的東西留下,你去吧。”
這話讓小黃門如蒙大赦。他急忙恭敬的將嬴湄賄賂他的手鐲呈遞上去。就在放下鐲子時,他大著膽子問了一句:“公公,若是她再問起這事,小的該如何回答?”
那雙狹長幽魅的眼微微眯了起來,閃爍出冷冷的光:“你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還想當什麼差呢?”
小黃門一哆嗦,嚇得跪在地上連連告饒。木子美厭煩的調轉目光,哼道:“去吧,別在這煩我!”
掖庭令面上並無怒色,聲音也沒有怪異之處,小黃門這才確定自己是安全的;他忙磕了一個頭,連滾帶爬的退了出去。
暗室內,一縷暗淡的光穿越層層紗縵,勉強照在一隻蒼白的手上。那手正舉著嵌有明珠的金手鐲,在點點微光的照耀下,那鐲子光暈流轉,美不勝收,將手主人狹長的眸子映襯得光怪陸離,漸顯溫柔。
許久後,光彩退去,那雙眸子仍舊痴痴的盯著手鐲,呢喃著:“湄兒,你想見我了麼?呵呵,若是換了別人,還真就被你這招‘引蛇出洞’給套了去——可我,還不到時候見你。”
“你忍耐些,一年後,我就會將你弄出去。”木子美輕言至此,輕輕的摸挲著手中的黃金鐲子。他忽然仰起臉,俊秀的容顏露了出來,其眉目間雖有一股濃重的陰氣,卻遠不似普通宦者那般猥褻,倒滿是風流公子的雅緻。
許久後,又聽他哼道:“湄兒,到那時,便是你不願意出去,我亦會將你弄出去!”言罷,他將手鐲舉到唇邊輕吻,如跟愛侶耳鬢廝摩般旖旎一笑:“湄兒,咱們來賭一賭。你說,他會活到那時麼?”
隨即,掖庭府內的大小宦者忽然聽到一陣暢快的笛聲,那笛聲也不是不優美,只是曲調中透著一股詭譎之氣,由不得人不哆嗦。誰也不敢冒然打探,便都埋下頭,安分守己的各自幹活。
☆、第二十九章 絕處逢生(二)
在嬴湄那邊,她一直苦侯音訊。好容易盼到傍晚,遠遠見小黃門提著飯盒跨進廢苑的大門,忙驚喜的迎上去。誰想小黃門滿臉戒備,只將飯盒往地上一放,便一溜煙的朝院門奔去。她追不是,停又不甘心,才眨個眼,小黃門便將大門鎖上。
嬴湄再傻,也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那會,猶如瓢潑大雨驟然降臨,她心底才竄出來的火苗立刻被滅得一乾二淨,連顆火星都不剩。不知發了多久的呆,等她感到無力時,已是頹然的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