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東家’人口就已經有二十多人,那些扮作標客的近身護衛們,人人攜弓挾刀,目光冷厲,又有近百人之眾,一個個都是這般的年輕力壯、雄壯剽悍,看著就不是好惹的;一百多匹雄健坐騎,清一色地口外馬,人強馬壯,兩下里互相映襯,黑壓壓的一隊人馬,難免令旁人見之凜然,疑慮叢生,而且雷瑾一行在這三岔路口歇腳也稍微久了一點——這天寒地凍的,雖然說今兒個豔陽高照,灑在人身上有點兒暖意,但誰個行商歇腳,能歇這麼久的?近晌午邊上,是人都得吃飯嘛,這一隊人馬在這三岔路口歇腳‘喝西北風’,誰信啦?豈非很可疑?這保定府雖然說民風硬朗子弟剽悍,象三岔路口附近的幾個村莊,尋常小股響馬是根本不當一回事的,但雷瑾這一百幾十號人,在三岔路口‘賴’著不走,難免會讓村莊裡地鄉民誤會他們是響馬,那些莊子自然是已經戒備起來了,一旦有所異動,少不得就要敲響警鐘銅鑼,十里八鄉,一體警戒了。
難怪這什麼張大員外的‘里正’,要硬著頭皮過來交涉一番了。
品酒?
怕是為了防著他們這些貌似響馬的陌生人,進他們的莊子窺視虛實,便假借這麼一個品鑑陳釀燒酒的理由,藉機試探他們一行人的底細來歷——能用出這一手的人,顯然也是在官場上廝混過計程車紳鄉宦,而且膽量也自不小。
雷瑾知道,與這些本地鄉紳大族交往,還真馬虎不得,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他還要隱秘自己的身分。
一轉念間,已將事情想了透徹,雷瑾微微笑著,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僕從,大步迎了過去。
本地‘里正’、‘甲首’等‘父老’,離著二十幾步站著,望見標客口中的‘東家’下馬迎了過來,便明顯地鬆了口氣——顯然是認為雷瑾這位‘東家’是在暗示某種‘善意’,就算雷瑾這一行人馬,真是什麼地方地響馬,也不是專門衝著這附近幾個村莊來的。
長揖致禮,幾聲‘各位父老’、‘公子’、‘大官人’、‘請了’、‘客氣’之類地客套話。 彼此表過,雷瑾也順帶著隱約的透露出一些自身來歷以安這幾個‘父老’的心,至於他早就精心準備的假身分,卻也不算太假,系姑蘇孫家的遠房親戚,京師人氏,今兒個這是從姑蘇探親迴轉家去。 順便在路上收些帳目,這不就僱傭了姑蘇‘虎嘯標行’的標客們護衛回京麼。 至於大隊人馬在三岔口歇腳不走,那是因為家裡管帳的二掌櫃辦事落在了後面,現如今道路不靖,為免家人落下太遠,獨行遇著兵匪有理說不清,所以嘛,就多等了一會。 驚擾鄉里,實在罪過云云,其間雷瑾又將‘見人但說三分話,防人之心不可無’地出門在外人分寸,把握得剛剛好。
這番客套入了耳,幾位父老已是非常明顯的鬆了口氣,但‘說出去地話,潑出去的水’。 他們方才所謂的品鑑陳釀燒酒的邀請,自然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父老們自是再三力邀,雷瑾這位籍貫京師的‘皇甫少東’,‘盛情難卻’,亦只好答允諸‘長者’之邀,留下幾個僕從等候那個子虛烏有的‘二掌櫃’。 其他人都隨著幾位父老品酒去也。
‘里正’張大員外家的一處田莊,離三岔路口也不遠,兩三里地,有坐騎,一會兒就到了。
雷瑾下馬,將馬韁交給僕從,昂然進入張員外家地田莊。
正是晌午邊,田莊裡的莊頭管事長工短傭們正開飯。
帝國南北,那些靠力農耕作和佃地收租興家的鄉村土財主,多數以勤儉持家為美德。 “非祭祀不割牲。 非客至不設肉”, 主人自家的家常便飯。 通常是沒有或很少準備肉葷的,但鄉間俗話有道是“善使長工惡使牛”,“以僱工而言,口惠無實即離心生……做工之人要三好:銀色好、吃口好、相與好;做家之人要三早,起身早、煮飯早、洗腳早,三好以結其心,三早以出其力,無有不濟”, 諺語有謂‘食在廚頭,力在皮裡’,世代耕讀傳家的殷實人家亦多諳此理,鄉村風俗是寧可苦自家,整年粗茶淡飯,蔬食度日,卻也要儘量設法讓僱工吃上葷腥肉食,以免“灶邊荒了田地”。 僱工勞作,東家必予酒肉飽啖,庶幾不誤田間農事,鄉野舊規是‘夏秋一日葷二日素,春冬一日葷三日素’,‘農忙連日葷’,帝國無論南北東西,多是如此情形——當然月有陰晴,人分善惡,那等貪狠吝嗇的土豪劣紳,嚷嚷地主家也沒有餘糧的黑心土財主,各地也自是不少,不足為奇。
所以,張大員外地田莊裡,酒罌肉碗,四顧狼籍,管事長工不分尊卑上下,呼拳拇戰,喧譁叫鬧之聲遠達街衢,並不讓雷瑾等人感到絲毫的驚奇——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