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擾害鄉鄰。
星村茶市,五方雜處,競務奢靡,建淫祠,崇鬼事,迎神賽會,演戲娛樂,媟褻不經之費,動千百計,財匱俗敝,勤儉之習,漸入靡惰,農不力耕,女不務織,服食器用,侈靡相競,聚賭宿娼,鼠竊狗偷,往往而有,甚者而白晝攫金。
世祿之家器用多驕奢僭侈,日以肥甘適口,綺縠飾躬,聲妓自娛,甚者挾妓飲酒,殆無虛日。婚嫁則彰施彩繡,雕金鏤玉,以相誇競。聘禮奩贈,彩帛金珠,羅列器物,既期貴重,又求精工。迎娶之彩亭鐙轎,會親之酒筵賞犒,無不富貴爭勝。
自逐末風勝,而敦本意衰。百姓耳目侈聲色之好,口腹恣芻豢之味,峻宇雕牆,履絲曳縞,冠婚喪祭、宴飲酬酢,無不踵事增華。
坊市中尤事花鳥,擊築彈箏之聲,達於宵夜,全失樸篤之風,不貴儉德,徒以華靡相高。富民子弟,服必羅綺,色必紅紫,長袖大帶,炫其侈麗,自為得意。一人倡之,十人效之,丈夫被文繡服,納采履,新派珍奇,浮侈已極,女子服五采金鏤衣,以金珠翡翠為冠,狷巧纖麗,不可殫述。
豪門貴室,導奢導淫,博帶儒冠,長奸長傲,日有奇聞疊出,歲多新事百端,牧豎村翁,競為碩鼠,田姑野媼,悉戀妖狐,不循法度,倫教蕩然,綱紀已矣!
風俗奢僭,家庭敗落,每見貿易之家,發跡未幾,傾覆隨之,指房屋以償債,挈妻孥而遠遁,比比皆是也……
……
靡費天物,必有天殃,與其奢麗以召災,豈若儉勤而好義?
去侈求儉,務本力農,謹身節用,有望於上之人操舍而風勵焉!”
臺上高談闊論,臺下噓聲不斷,顯然臺下民眾不滿之人頗為不少。
臺下雷瑾其時已成眾人矚目的關鍵人物,現在這王應真話裡話外明顯是在攻擊幕府的施政,手握大權的他會如何反應?
雷瑾微笑著,時而與身邊幾個幕僚小聲交談幾句,根本看不出喜怒如何。
這時已有陽明隊之儒士起而駁論:
“……
天下之勢,大抵其地奢則其民必易為生,其地儉則其民不易為生者也。何者?勢使然也。
……
富商大賈豪家巨族出遊宴飲,肩輿車馬,珍饈良釀,歌舞而行,可謂奢矣。而不知輿夫、車伕、歌童、舞妓,賴此為業者不知其幾。故曰,彼有所損,此有所益。
不知所謂奢者,不過富商大賈豪家巨族,自侈其宮室、車馬、飲食、衣服之奉而已,正使以力食人者,得以分其利,得以均其不平。彼以粱肉奢,則耕者、庖者分其利;彼以紈綺奢,則鬻者、織者分其利。
今之論治者,率欲禁奢崇儉,以為富民之術。噫!先正有言,天地生財,正有此數,彼有所損,則此有所益。吾未見奢之足以貧天下也。自一人言之,一人儉則一人或可免於貧;自一家言之,一家儉則一家或可免於貧。至於統計天下之勢則不然。
奢者之靡其財也,害在身;吝者之積其財也,害在財。害在身者無損於天下之財,害在財,則財盡而民窮矣。
今夫奢者割文繡以衣壁柱,琢珠玉而飾其用器,倡優飲酒,日費百萬,然必有得之者,其財未始不流於民間也。而暴殄天物,僭禮逾法,害身而喪家。或則其子孫受之,飢寒流離,以至於死。故曰:害在身。
今夫吝者,菲衣惡食,吊慶之節,不修於親戚;杯酌乾餱之歡,不接於鄰里。惟以積財為務,有入而無出。甚則坎土穴牆以藏埋之。是故一人小積則受其貧者百家,一人大積則受其貧者萬家……
夫天下之財,不之此,即之彼,周而復者,勢使然也!
治天下者,欲使一家一人富乎,抑將欲均天下而富之乎?……
長民者因俗以為治,則上不勞而下不擾,欲禁奢可乎?
禁奢崇儉,則漁者、舟者、戲者、市者、酤者鹹失其本業,一旦絕其生計,令此輩數十百萬人何處得食?且纏頭皆出於富人,亦衰多益寡之一道也。
則知崇儉長久,此特一身一家之計,非長民者因俗為治之道也。
儉,美德也;
禁奢崇儉,美政也。
然可以勵上,不可以建下;可以訓貧,不可以規富。
《周禮》保富,保之使任恤其鄉,非保之使吝嗇於一已也。車馬之馳驅,衣裳之曳婁,酒食鼓瑟之愉樂,皆巨室與貧民所以通工易事,澤及三族……
富民自費其財,無害於治,議禁奢去侈者,不達人情之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