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地掙了掙,又被他攥住手腕拖了回去。 “先擦乾淨。” 他聲音沉沉,微微擰緊的眉心裡,有複雜情緒。 她躲不了,只好乖乖任他擺弄。 盥洗室裡逼仄,靜謐無聲的空間裡,只剩下兩道綿長的呼吸。 他身量高, 站在她面前時, 有陰影蓋落進她的視線。 離得近了。 鼻息裡盈滿他身上特有的烏木沉香, 穩重得體的味道無端給人一種心安感,徹底安撫下了她等待了一晚的焦灼。 然而前十分鐘的露天花園, 空間開闊,等場景轉換到幽閉的衛生間,她才隱隱約約聞到他身上一股若有似無的石楠花香。 哪來的? 茫然地眨了眨眼, 花了點時間,才確認這股味道的的確確是出自他身上散出來。 她對花粉過敏, 讓她的鼻子對花的香味也格外敏感。 石楠花的自然花期是在夏季,這都九月底了,寧城哪裡還種著這種氣味淫蕩的植物? 宋予白生來喜歡乾淨,衣服在熨燙後,都會掛進專門的晾衣櫃裡祛味染香,為什麼會染上這種不乾不淨的腥氣? 她皺著眉,本能地想湊近他身上聞個仔細,卻沒想到,宋予白很剋制地往後退了一步,掀起的眼簾裡,又很淡的冷意,似提醒,也似警告,彷彿無聲問她“想幹什麼”。 裴拾音:“……” 看來只有等他放鬆警惕,才有可能一探究竟。 一晚上謎團太多,都不知道揀哪個各個擊破。 想了想,還是決定按原來的計劃走。 裴拾音抿了抿唇,哀怨地遞他一眼,委委屈屈地挽起睡衣的袖子,給他指自己手臂上被蚊子咬腫的肉疙瘩。 “我能幹什麼?要不是為了等你,我也不用被咬成這樣。” 宋予白的目光落在她有些慘不忍睹的小臂上——幾個被咬胖的癢包連成片,倒像極了她過敏期的紅腫。 老宅坐落於山腳,不知名的毒蟲蚊蟻向來棘手,她面板細膩,又生來嬌慣易敏,輕微的叮咬就足夠觸目驚心。 她閒不住手根本忍不住不去撓,所以手臂上癢包的表面,已經有好幾道被指甲抓出來的血痕。 宋予白皺起眉:“誰讓你這麼晚還不去睡覺?” 老宅裡都待的都宋墨然的老傭人,難保他們看到點什麼不該看的,去爸爸耳邊漏風。 然而避嫌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忍不住伸手替她抓了抓手臂上的腫包。 他是她的叔叔。 叔叔關心侄女,呵護侄女,本來就是件無可厚非的事情。 所有人的期望他能照顧好她,宋墨然如此,已故的宋予年和裴蓉更是如此。 他絕對不是在假公濟私。 宋予白的指甲修剪得跟指腹齊平,圓潤半月指面平滑無糙,不輕不重的力道,撓得她舒服得直哼哼。 其實裴拾音十點多就搬了小凳子在門口等了。 老宅的整體作息比宋公館要早上一個多小時。 她搖著蒲扇坐在門口玩連連看的時候,也有管家來催過她睡覺,但她今晚鐵了心,打算在宋予白去瑞士前最後確認一下聶宏的謠言是否對她產生了什麼不良影響,所以忍著被蚊子咬包的痛,硬生生又熬了兩個小時。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他盼回家,這會兒當然可勁兒在他跟前賣慘。 中途不忘拉開睡衣的領口,讓他好好看看這些死蚊子是怎麼不偏不倚往她鎖骨上咬。 盥洗室頂燈皎亮如月。 宋予白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垂下眼簾。 “看到沒,這些蚊子可討厭了。” 裴拾音怕他看不見自己這一晚上等待的艱辛,又把領口在他眼前往下拉了拉。 他眉骨高,眼型長,睫毛也纖濃如扇,原本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她鎖骨以下的如雪白皙後,很快就移開了。 下垂的眼簾,玻璃鏡片後,墨色的瞳孔裡有比黑夜還化不開的濃稠。 即便知道這個時候應該勸她早點去睡覺,但話到了嘴邊,還是變成了:“我先替你擦藥。” 臨近12點,老宅裡寂寂無聲。 似乎別墅裡所有人的都已經順著宋墨然的作息,安然入睡。 宋予白在書房的藥格里找到止癢消腫的軟膏,耐心地給裴拾音手臂上的腫包一個一個塗藥。 薄荷的香氣在空氣裡彌散。 清涼得能在瞬間消解面板表層那種腫脹的癢痛。 但裴拾音皺著眉,卻在宋予白俯身靠近的間隙,又在他身上聞到了那股淡淡的石楠花香。 狐疑的目光剛剛對上宋予白的眼睛,男人已經將軟膏丟到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