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總歸是要有儀式感的,新娘在入場前,不是一般都會由父親牽著女兒的手,將新娘交到新郎手裡麼?” 裴拾音乖巧地歪了歪頭:“爺爺想這樣嗎?” 宋墨然擺了擺手,說我就算了,一把老骨頭,怕鬧笑話。 “不然,可以讓予白替我上場,”老人的笑容慈祥,“畢竟,要真說教養,他這幾年出的力可比我多得多了。” 餐桌上的空氣似乎也在一瞬間凝滯,所有人都看向正在喝茶的宋予白。 他的唇偏薄,喝茶抿唇的時候,很容易將玫瑰色的唇峰壓出枯白的顏色。 苦茶入喉,喉結微滾。 唇角沾染上溼潤的茶漬,但墨色的視線,卻至始至終只定格於眼前的茶盅。 “予白?” 直到宋墨然再次出聲提醒,宋予白才從苦艾的瓷盞裡緩緩抬眼,平靜地一一與三人對視,泰然而從容的表情,看不出一絲的端倪和異樣:“我都可以。” “我聽父親安排。” 心跳 周遭詭譎的氣氛煙消雲散,平和到如同無事發生。 葉兆言不知怎地,在心裡壓了一晚上的石頭莫名地緩緩落地。 彷彿先前那一片籠罩在宋予白頭頂,蒙著薄霧的結界,僅僅只是他的錯覺。 聊天還在繼續。 三人其樂融融。 宋墨然仍孜孜不倦做葉兆言的軍師,出謀劃策,知天命的老人,對他一手促成的婚事,極為上心。 葉兆言從未在這段感情中受到如此多的關注和肯定,這時候自然用盡渾身解數,去討兩人歡心。 裴拾音只當自己是在配合演出,她向來能裝成滿分乖巧,知道怎麼說怎麼捧,最能哄老人家開懷大笑。 沒必要去在意葉兆言那些沒有邊界感的小動作,今晚睡一覺,就當一切無事發生。 婚禮的細節已經被敲定得七七八八,葉兆言興沖沖地開始規劃畢業後的蜜月旅行,裴拾音溫順地附和,已然是一個提前進入角色、完美到無可挑剔的妻子。 在無人注意的間隙中,宋予白不動神色以茶代酒,向她舉杯祝賀。 新婚快樂。 隔著餐桌,她扯了個笑,很淺很淺的笑紋,旋即就匆匆移開了目光,懶得再多看他一眼。 宋予白握著茶盞的手指有一瞬的圈緊,他看懂她唇語,是說的“謝謝”。 宋墨然的興致很高:“說起來,要不是阿言你給蓓蓓寫的那些情書,我都沒想過把你們倆湊一對。” 與葉兆言受寵若驚的欣喜完全相反的,是裴拾音僵在臉上的錯愕和震驚。 老人的目光轉向旁邊一言不發的宋予白,樂呵呵地問:“那些情書你應該還收著吧?我記得就放在你房間裡,去拿過來,保管了這麼多年,也該物歸原主了。” 宋予白順從地點了點頭,起身離席時也沒看任何人。 餐廳裡的氣氛有些莫名僵滯,就連宋墨然對婚禮的提議,也再無人搭腔捧場。 葉兆言注意到裴拾音臉上鐵青的神色,關切地問:“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舊事如潮。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剋制著沒讓憤怒佔據上風,在宋墨然面前失去理智。 “沒事,有點撐到了。” 再多待一分鐘,她多年的禮儀修養,都會在人前,功虧一簣。 裴拾音從葉兆言掌心裡抽回手,找了個藉口上洗手間透氣。 離開花廊的玻璃餐廳時,裴拾音全身的血液都因為憤怒而沸騰。 如潮水般洶湧襲上心頭的回憶,前所未有的煩躁幾乎讓她根本無法冷靜下來。 她高中時,的確是藏了點小心思,才告訴宋予白,葉兆言每週給她寫情書的事。 無非是想看看他的態度,藉此來揣度,他是否對自己有意。 只是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坦蕩且毫無保留地向宋爺爺揭發她、檢舉她。 說到底,她不該將希望寄託於他人。 是她自作孽,聰明反被聰明誤。 將盥洗室洗手檯裡的水龍頭開至最大,冰涼的液體打溼手背,她拼命搓洗被葉兆言牽過的每一根手指,被他親吻過的手背的面板。 水流湧動的聲音,能短暫蓋過她嗡嗡作響的耳鳴。 冰冷的溫度,也逐漸讓她冷靜。 在沒有僚機的情況下,要怎麼樣才不至於坐以待斃? 裴拾音煩躁地抬起眼簾,卻意外於光潔的鏡面中,隔了一個客廳,和站在二樓圓梯上的宋予白對視。 猝不及防視線相交。 安靜突如其來。 不知道他站在那裡待了多久,但裴拾音對上他平和到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睛——習慣身處上位的貴公子,向來遊刃有餘,從容不迫。 他像無事發生過那樣,很自然地下了幾級樓梯,站在樓梯口問她:“怎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