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傷勢未愈,也要當心。”田暻握著他的手,輕喃。
他拍拍她的手:“我知道。”
隨殿的從人開始催促,田暻攏起抵禦魔法傷害的純黑斗篷,最後一次留戀他眼中難得的柔情,終咬了牙,狠狠轉過身去。
“阿暻,好好保重。”
他在身後叮嚀,溫柔的話就像罌粟,讓人不由自主沉陷不忍離去。田暻閉上眼,重重點了點頭,一語不發而去。不敢回頭,只怕一回頭就再也能邁開腳步。
他們都知道,沈拓為她爭取來的機會不僅只是求援,更是一場突圍。只要邁出被魔族包圍的蔓城,生命就不會再遭受威脅。
稍後,修業精深的神官們多少都感受到魔法的波動,前殿某間尚數完好的殿室騰起青黑色的煙,剎那間彷彿被擰斷的繩鎖,扭曲噁心。
空間被撕開的一刻,眾人僅僅頓了頓,又若無其事繼續著手中的工作。
於旻屏息凝神恭敬的回稟:“前殿已然出發。”
紫流螢半閉了眼,笑道:“孤覺察到了。”
“派往寰陽求援的隊伍裡有前殿司監的名字,她本人並不十分擅長空間魔法。”於旻沉聲道。
“沈司馬大概是將信函交與她送遣了吧。”她想起那個溫婉眉眼凝望清越的女子,一顰一蹙整個世界都陷在柔情裡,不覺神情也柔和起來。
於旻輕斥一聲,頗為不屑:“大敵當前,卻枉顧私情!”
“讓暻姬大人走吧,”紫流螢笑笑,撐著頭,神情淡漠懶散,“反正若是城破,留下還不是一道殉難。”
誓與守城共存亡!
從披上神職者外袍的第一天起,他們就知道的宿命。城池傾覆,平民可以逃難,軍人可以負重忍辱以待時機,卻唯有神官無從選擇,當異族的鐵蹄踏進城池的剎那,身為信奉矢志抵禦外族侵略的戰姬女神的神官,除了戰盡最後一滴血,他們沒有第二條路。
“生為神姬,死為神姬。”
縱觀七千年史卷,無論是昔日的鬼門子弟還是如今的神殿神官,在守城失陷的同時,必將隕落無數繁星。
可這天經地義之言,從她口中如此平靜理所當然的說出,沒有不甘、沒有畏懼、平淡如同死水,卻無端端壓抑得教人窒息。
十六歲的花季,不該如此漠然生命。
於旻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大人請勿悲觀,我軍驍勇,敵人不過僥倖。”
紫流螢微笑著看著她:“我相信。”
第二十九章 援信
11月16日,每日例行的地方神殿奏報中缺少了蔓城神殿的邸報,上儀殿當即便報知了巫祁,卻不曾得到回應。想來是因為近年來被邊疆歸來毫不顧及對付神殿的林致攪得不勝其煩,向來不遺餘力打擊貴族出身神官的巫祁大人對此採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只是讓人查問,到底沒有著人追究。可是,第二日、第三日,三日時光匆匆而過,擱置各地邸報的書架上便空出整整三日的缺口。調查原因的公文無一例外一片空白——他們聯絡不上蔓城。
每日向雲京神殿奏報本殿前日之務是例行公事,負責收取邸報的上儀殿百年來已建立起專業的培訓機構,訓練出最具專業素質的奏報人員,就職左司院中,負責每日政務。就如於方神官向江讕說的那樣,縱然豁出性命,他們也會將當日奏報送達。
除非他們死了!
江讕捏碎手中描畫了獵鷹飛豹的彩繪瓷杯,細小的陶瓷碎片刺破面板,鮮紅的血流了出來,不禁想起近日的噩夢,十指連心的傷痕,心都如刀絞的疼痛,這感覺卻讓他終於找回了理智。
她不會有事的!
他反覆安慰自己,那時她在神殿六年裡依然屹立不倒,那時她在正位式上將高出三年經驗的學長狠狠壓在腳下,那時她讓聖君大人愛護巫祁大人羞恨,那時她被魔族一劍刺穿心臟卻依然倔強的活了下來,那樣堅強,怎會如夢境裡摔碎的瓷娃娃那般脆弱的倒在血泊裡停止了呼吸?
他看著手上滴落的血兀自發呆。紫流耀一襲肅殺的黑衣翻飛氣勢洶洶穿過前殿庭院,不經意見看到他神情恍然坐在那裡,冷哼一聲,一步也不停徑直而去。
出了大門,兵部玄醺肅重的馬車就停在神殿門前,他抬步登上,掀開車門,紫流光的臉在光影交織著忽明忽暗的車廂裡看不真切。
“有訊息了嗎?”
“沒有,”流著相同血脈的臉上浮現同樣的陰霾,“他們得到的不比我們知道的多。”
“可我們究竟又知道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