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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斷早經抑制,然而我們也不再擁有卓越的“人”。“人”的集體平庸、被迫平庸,是現行體制的前提與後果,可是體制總得假手於“人”,怎麼辦呢,妙得很:它將昔日獨斷分明的“人治”拆卸為無數隱形的“人”,又將“人”的效能一概設定為體制的零部件,爾後冠之以體制之名,治理大學。這治理的統一模式,便是有權利而沒擔當,有政策而沒主張,有計劃而沒理想。其過程,是人性持續地被磨損、被扭曲、被抵消,教育的主體及其主事者終於全盤“體制化”,至此,體制不再體現為教育,而是教育體現為體制。

第2節:體制與人

在熊先生與十六位受訪者剴切痛陳的“大學問題”中,糾纏交錯著人與體制、體制與人的複雜關係和深刻矛盾。它的能量以失控與縱容兼而有之的方式,滲透到大學教育的每一層面、每一環節,以至觸及人的問題,便歸結為體制的弊病;觸及體制的弊病,便發現終究是人的問題……在人治與精英的時代,“人”的作用能夠左右、塑造,以至顛覆體制,使之改道易轍;在體制主宰一切的今天,則體制有效地把持、控制、及至百般支配“人”,使之就範而合作。今日教育告別了人治的是非與獨斷,換來精英的缺席與真空,其代價,其效應,是面對龐大的體制,人人怨責,而人人無能為力……除非是那些利用體制、舞弄權謀並堂堂隱匿的人。在這本書中,眾多議論者雖然懷揣種種好辦法,但我發現,正因為眾人明知沒辦法,即便有辦法,也明知誰也沒辦法實施那些好辦法,於是嚶嚶求友,徒託空論。

我們願意預設這大尷尬麼?在被議論一方,情狀恐怕尷尬尤甚:在本書後記中,熊先生說他特意約請了六位國內著名大學的校長參與議論,結果無一例外被婉拒……這一層,我不同情熊先生,而寧願同情校長們:他們又忙又累,哪裡顧得上談教育?要知道,不是他們在辦教育,而是教育體制在“辦”他們;他們雖則是執行體制的人,其實每走一步無非被體制所“執行”。或曰:今日校長的權力不是很大麼?不,那是受制於行政機器的小權利,不是教育的大權力,不然,為什麼貴為校長,都不便為教育本職說幾句真心話?

夏初,我在香山賓館“中國大學的人文教育研討會”中斗膽描述:“今日中國高等教育,有大學,沒有大師;有教育官員,沒有教育家;有教育政策,沒有教育思想;有教學大綱,沒有教育的靈魂;有教育的地位,沒有教育的尊嚴。”言過其實麼?我但願自己大錯特錯:假如大學校長們願意出面為體制作辯護,我們洗耳恭聽。

而體制恢恢,仍竟有零零星星不甘於無能為力“人”。眼下這本書明目張膽戳穿大學教育這張紙,而且將要付印了。我不敢說這是教育的希望,僅止審慎地看作“人”的希望:半年來,我因辭呈而被渲染的媒體鬧劇並非全然虛空,不少有名有姓的“人”迅速給予清晰的回應,如徐友漁、楊東平、顧海兵……還有一位深圳市高階中學科研處的劉偉特意跑來北京對我說:大學還算好啊,有人敢說話,中小學乃至幼兒園的教育其實更糟糕、更畸形、更可怕。書中的議論者多半無權無勢,即或曾經有權,今也身退,退為發議論的人。他們個個耿介認真,顯然無法根除人性深處的倔強和愚蠢……請恕我使用“愚蠢”這個詞……其中尤為倔強者,便是本書作者熊丙奇。

我至今不曾見過熊先生。今年4月間,他打來電話,自報名姓,隨即寄來他所寫成的《大學有問題》,詳細讀過:原來大學這筆爛賬早就有人在算,算得很到家。不久收到他的新書稿,並囑作序,我不禁感奮而慚愧:我之議論教育,最是資格淺;我之提出辭呈,其實是自私;我之所以仍在議論仍在寫,蓋因寫作的快感與深深的沮喪。熊丙奇多年來不依不饒地追究大學教育無數令人沮喪的事:瞧這架勢,他心裡從來不沮喪。

教育需要批評,批評不需要如我這般沮喪而退卻的人。本書指證的淵深“黑洞”或足令人更沮喪,而這書之能夠編成功,我承認,適足令我們有理由免於無謂的沮喪,並隱然閃爍著頑強的希望……這希望,不在書中的議論,而在抬頭議論的“人”。這些議論處處宣洩著對教育體制的失望,同時宣告,有那麼一小撮人不肯對教育失去希望。

是的,我們畢竟難以棄絕對教育的希望。教育的希望,終究在人。倘若對“人”不再抱有希望,我們還剩什麼希望?

2005年7月29日

目錄

第一章權力至上,一種官僚化的教育機制

我們正面臨一種缺乏人文氣息、機械化、官本位和急功近利的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