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顧曙但笑不答,被人再三舉薦了,方連連謙遜推辭,眾人見狀更是不屈不撓,顧曙不得已,唯恐他人覺得自己拿腔作勢,只好出列,仔細看了半日那器具之形,似是辨認出來,笑道:
“內外方圓,五色成章,含寶守信,出則有率,此為印囊也。”
眾人雖還都不明就裡,但見旁側內侍已露出訝然神情,便知是中了,那內侍上前開啟器具,引得百官齊齊引頸觀望,這一看,自然稱奇不已。內侍笑道:“顧尚書可要射第二物?”
“當然要的,乘勝追擊啊顧尚書!”七嘴八舌的鼓舞聲不斷,顧曙又揣摩有時,這回道:
“高嶽巖巖,有鳥朱身,羽翼玄黃,鳴不失晨,此山雞毛也。”
內侍此刻完全一副不可相信神色,看了看坐上英奴,見天子只是含笑不語,遂仍撤了器具,眾人一時尋不出再能誇讚之詞,有人在一旁不滿笑道:
“顧尚書不給我等留一點餘地,好歹也讓後來人同沐天恩。”
英奴看了這半晌,衝顧曙笑道:“顧尚書,你代朕出些簡單的,寫幾個射覆詞讓他們來猜,也好掙些顏面。”
其餘人更是笑:“今上這話說的,既是簡單的,我等還哪來的顏面?”話雖如此說,不多時,又拿來三個盒子,先給顧曙看了,顧曙先作揖道:“諸位承讓了。”隨即挽袖提筆依照那三樣事物,分別寫了三組射覆詞,交給了內侍。
內侍展開看罷,笑對眾人:“誰來射第一物?”
見三五人應答,便讀道:“含氣須變,依乎宇堂,雌雄以形,翅翼舒張。”
“這個確實簡單,不過是燕卵。”有才思敏捷者很快搶答出,內侍讚賞點頭,正欲讀第二道射覆詞,那邊一小黃門面吁吁跑來,跪地呈上一封加急書函道:“徵北大將軍上的急奏!”
話音一落,早有人看到那信上所粘鳥羽,這倒比那射覆難多了,誰人也不知幷州那邊送來的是捷報還是噩耗,遂皆屏氣凝神侯著了,英奴卻笑著擺手:“爾等繼續。”
眾人心不在焉敷衍了剩下兩道,雖仍有人猜中,但心思終究轉移,不料等了半日,並未見天子發話,此刻落日將淮水浸染得豔冶無比,半江瑟瑟半江紅,煞是壯觀,可自幷州發來的書函,到底寫了些什麼,百官不得而知,終在這間或猜疑中紛紛還府。
獨被天子留下的,唯顧尚書一人耳。
第178章
連著幾日的躁風鼓動,琬寧不知怎的; 夜裡失了覺; 等到清晨便覺目眩頭疼; 請大夫來,說是風熱之邪犯表,肺氣失和。開了兩劑藥後,服下似是好些,隔那麼一兩日; 卻又重幾分; 如此反覆,繾綣病中很是遷延了一段時日。她身子憊懶得很; 朦朧間想起自己給他去的那封信中; 偏要提什麼“恐旦暮死”,如今可好了,她疑心是自己信口胡言所致,微微懊惱,可心底卻暗自擰著勁,她不能這般由著病加重; 倘他今日就回來了呢?亦或者明日?
雖不思飲食; 但丫鬟每每把飯食送來; 她即便是味同嚼蠟,也努力吞嚥了,一頓飯下來用的氣喘發暈,直想又吐出來方能受用些。丫鬟看她拖著病軀; 時夢時醒間偶爾會逸出一聲“大公子”知她是相思難忍,無從下口相勸,唯有伺候得更盡心些,盼著她的病早日好起來。
時近黃昏,這暮春初夏交接的雨不覺落了下來。琬寧一人睡在床榻裡,迷迷糊糊就想到:階下會不會因而生出青苔?溼溼滑滑的,倘摔到他該怎好呢?她慢慢伸出手,攢足了力氣,揭開輕帳,可身側並無一人,四兒等見她臥下,怕是別驚到她睡眠,退了出去。
雨聲淅瀝,鷓鴣幽啼,她本是想喊來人去那臺階是否綠痕滿布,而此刻眼淚忽就無聲滑落:那鳥兒緣何孤鳴?是尋不到歸家的路了麼?琬寧渾身漫無半點力氣,復又靜靜躺下,淚水便順著兩邊鬢角走,青絲間很快充盈起潮氣。
她摸索出帕子,一點點拭著淚,她便是連眼淚都要流得慎重些才行,淚光之下皆舊夢,雨聲之中皆覆轍,一個人病中傷懷總更要拖累身子的,何時能痊癒?她困囿於高牆閨閣,絕無半點韜略可施,如今病著,便把她恣睢情思的權利也給擠壓到逼仄一角,不要哭呀,琬寧,他會回來的……她一字一頓默默告訴自己,然而額間的熱勢再起,她不由自主探了一探,竟使她斷續記起些零星散事,這熱勢來自他的胸口,夾雜著蜿蜒直下的汗滴,滴滴砸在她後背之上,燙得她輕顫,燙得她失神,她每想要轉身尋他,他似是皆可察覺,隨即重重覆壓下來,肩頭全是啃噬的溫柔。
或者,只是彼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