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很快就來了。”
說完此人身子一軟,轟然倒地,旁邊本睡著的眾人早被驚醒,聽他這般回稟,頓時轉憂為喜,七手八腳把這人抬到一側,給他掐了掐人中,見他悠悠睜眼,估摸著是太累所致,遂讓他先睡上半日。
等同大軍會和,成去非即刻被送往中軍大帳細細調養,一眾軍醫鞍前馬後照料著,翌日清晨醒來時,人已恢復不少元氣。阿大幾人更是有心,趁大軍紮營停歇之際,給他打了好些野味,命人燉好給送進去。如此過了三五日,大軍逼近了上黨郡,那邊也傳來了邵逵將軍的訊息,成去非已能自行乘馬,這期間虎威將軍司其把當時攻關如何取勝的事宜一一稟報清楚,但一眾將軍事後仍覺後怕,大將軍險棋走不完,倘真是這麼快就“馬革裹屍”了,豈堪設想?
壺關口胡人損失慘重,上黨郡早於破關之後便一片風聲鶴唳,加緊了守城防備。當下成去非在帳中和眾將談論起當下局勢,祁軍士氣正盛,又有荊州軍迂迴包抄,上黨郡腹背受敵,自當不難攻下,理應一鼓作氣殲敵繼續北上。一眾人圍著輿圖指指畫畫,不覺就到了深夜,旁邊參軍故作一陣輕咳,眾將會意,見成去非倦意上臉,念及他重傷尚未痊癒,便紛紛告辭出帳。
燭已半殘,外頭天際幽煙,空氣中蕩著莊稼初熟的味道——大約是來自麥田,這氣味爽潔乾淨,在夜深人靜的時刻被風送過來,成去非在大帳內似乎都捕捉到了那麼一縷,同樣的,參軍劉謙亦在此刻提及了糧草問題:
“大將軍,我軍的補給已經有告急的苗頭,恐怕打完上黨郡,就要捉襟見肘,大將軍應快些給朝廷上書。”
長途奔襲,最耗的便是糧草,打壺關口才算大軍第一場重頭戲,這往後來日方長,糧草是行軍打仗的大本大宗,成去非正滿腹心思,忽聽到外頭傳來隱約鳥鳴,他一時不太能確定,看著劉謙道:
“參軍聽聽,可是子規?”
劉謙對這聲音耳熟非常,不想他這個時候竟還有情致留心這個,到底是貴介公子,遂道:“正是四聲杜鵑,如今麥穗青黃相接,正該它來,日夜叫喚個不停。”
成去非點點頭:“將士們想必也聽到了,杜鵑叫得春歸去,這東西確是引人鄉愁。”他說到這,劉謙才明白其心意,默默頷首,就糧草之事兩人說開去,直到帳內只剩成去非一人,他便開始思籌起給中樞上摺子的言語來。
幷州不是淡煙疏雨的江南,春風渡得晚,然而一旦真正的春來臨後,同樣繁花如錦綠蔭成蓋。然而,此刻建康的春意怕早走到了尾聲,成去非偶一遐思,在這陣陣的子規聲裡,被夜風吹得舞之蹈之的油燈下,執筆為書,當夜便遣人騎了最快的駿馬攜之入京。
這書函的確是很難趕上江南的春日了。近日來,都水臺史青主持的南渠一事進展得格外順利,本以為要到入秋後方得竣工,卻只用了三個月。天子龍顏大悅,於是有司進言,可在淮水岸邊遊冶以賀,天子當即應允。
春意雖散的差不多,然淮水岸邊向來風光旖旎,臨水處設下華帳麗幄,酒宴紛呈,即便已過桃李花季,無法再得落英繽紛,但云澹天青,從河面送過來的清風宜人,大可告慰人心。英奴同群臣環座,依舊玩起三月三上巳節曲水流觴射覆的遊戲。這等附庸風雅的事,江左子弟最是嫻熟,偶有人做不出詩,罰上幾杯亦不放心頭,待到行射覆令時,內侍過來取二物置於器中,英奴便笑問:
“誰來射第一物?”
眾人一面試新茶,飲佳釀,低聲輕語雜和不斷,一面笑道:“這是最難不過的了,今上當先把賞頭定下,才好叫人一爭高下。”
席間泛起陣陣笑聲,英奴半真半假道:“眾卿府中珍寶無數,朕這宮中倒稀鬆無奇,上不了檯面呢。”
天子話裡似含微諷,不過終究置於此等場合,眾人並不上心,道了幾句討彩的話,一笑而過。在天子的授意下,一眾子弟躍躍欲試,交頭接耳一番,有胡亂猜測信口開河的,有沉吟半日卻自矜不肯說的,有望天琢磨開口仍錯的,內侍一直含笑搖首復搖首,一官員忍不住道:
“臣等是無緣乞得今上天恩,棄之,棄之!”
“馬大人切莫灰心,再來猜!”
“這哪裡能猜得到呢?”此人愁眉苦臉,“費心耗神,漫無邊際的,又是何苦?”
正說著,不知誰高聲提議一句:“讓顧武庫來猜,定可得勝!”一眾人頓時醍醐灌頂般,當日尚書令一句戲言由臺閣傳出,顧曙“顧武庫”的名銜越發響亮,。眾人亦知顧尚書向來善射覆,方才怎就沒想起推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