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葛稍微思索,就覺得不對勁,吳太監來蘇州的時間不長,直接就去書院了,哪來的時間敲詐各家,擺明了是來佔便宜。
葛守禮終於把臉沉下來,他本想發作,可是大局為重,他只說會調查,如果真有勒索的事情,會歸還大家,言下之意,沒有就算了。
這些商人卻不肯罷休,他們提出了第二個要求,由於閹黨作亂,蘇州市面受到衝擊,各個作坊沒法開工,故此今年無法向織造局繳納絲綢,請求予以免除。
這一項要求提出來,葛守禮當場就怒了!
當初唐毅在東南的時候,制定了一套嚴格的規矩,凡是獲得出口資格的商人,要按照比例,向織造局繳納絲綢,供應宮裡消耗。
蘇州的絲綢大戶,每年要繳納二十萬匹絲綢,其中十五萬匹直接供應宮裡,另外五萬匹由織造局出售,換得白銀,再採購生絲,轉而由織造局的高階織工,紡織皇家用的名貴專用絲綢。
這條規定,等於是給出口商設定了門檻,財力不夠,繳納不起絲綢的,就會被排除在外,直接的好處就是避免絲綢商人惡性競爭,提高了利潤,增加了市舶司的收入,而織造局也省了與民爭利的麻煩。
本來是三方得利的好事情,唐毅和黃錦在東南的時候,配合默契,貫徹的非常好。可是他們走了之後,好經落到了一堆歪嘴和尚那裡,一下子就變調了。
首先是織造局不滿足於二十萬匹的數額,不斷增加,到了嘉靖四十四年,提高到了四十五萬匹,翻了一倍還多,鬼知道到了誰的腰包。
而市舶司呢,由於管理鬆懈,沒有繳納絲綢的商人,也可以出口,甚至徐家一般的大族,乾脆直接繞過市舶司,進行走私。
這回好了,那些正兒八經交絲綢的商人都不幹了,我們負擔越來越重,好處都被別人拿走了,真是欺人太甚,可是不論是織造局,還是東南的大族,他們都得罪不起,這股火就壓在了胸中,出不來,下不去。
這一次吳太監毀禁書院,激起民怨,各大絲綢商人乘機摻和進來,他們打著反對閹黨的大旗,聚攏了一大幫勢力,趁機向葛守禮逼宮,要求廢除上交絲綢一項。
葛守禮雖然弄不太清楚裡面的關鍵,可老頭子也不傻,二十萬匹絲綢,將近三百萬兩銀子,別說他不敢答應,就算內閣都沒膽子點頭。這要是免除了,宮裡的人還不鬧翻天!
葛守禮當場拒絕,拂袖而去,兩個條件,一個都沒答應。
老頭子忘了,有些事情,只要讓了第一步,就會被看破手腳,後面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果然,當天蘇州城就流傳出種種說法,都說葛守禮是閹黨的走狗,放人是騙大傢伙的,是欲擒故縱,各地都在調兵,準備血洗蘇州。還有人跳出來,煞有介事,說親眼看到了成千上萬的兵丁,正往蘇州趕來。
百姓們將信將疑的時候,一篇文章,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古人謂賦出天下,而江南居十九。以今觀之,浙東、西又居江南十九,而蘇、松、常、嘉、湖五府又居兩浙十九也。考洪武中,天下夏稅、秋糧以石計者,總二千九百四十三萬餘,而浙江布政司二百七十五萬二千餘!蘇州府二百八十萬九千餘!蘇州一府之地,田賦之重,竟在浙江之上,近年又徵收絲綢稅銀,折價總計,蘇州百姓,每年負擔千萬兩,敲骨吸髓,竭澤而漁,盤剝之重,無過於此!朝廷有負吳人多矣!”
第820章裡外不是人
朱元璋打天下的時候,惱恨吳地百姓支援張士誠,作為懲罰,蘇州,松江,杭州,嘉興等等,原本張士誠的地盤,都被課以重稅。
蘇州一州七縣,田賦超過了浙江一省,而松江府只有兩縣,負擔的田賦相當於蘇州府的一半,繁重扭曲,已經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不單是田賦多,吳地出身的官吏還不能進入戶部為官,比如當初嘉靖曾想過讓唐毅進戶部,就因為這條規矩,最後作罷了。
蘇州士紳百姓的心裡,早就怨氣沖天。
大明立國快兩百年了,誰還記得張士誠?多少年的陳芝麻爛穀子,差不多十代人都過去了,憑什麼還多徵吳地的賦稅?
大傢伙都是大明的百姓,朝廷卻不能一視同仁,誰能服氣?本來怨氣最多是在讀書人,還有紳商的圈子裡流傳,可這些年蘇州經濟發達,文教大興,報紙滿天飛,普通的販夫走卒,尋常百姓,也都知道了,原來我們承擔的稅負,是別的地方好幾倍?這也太扯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一肚子想法,偏巧吳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