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得這麼一下,新仇舊恨,全都勾起來了。
被抓的那些讀書人雖然被放了,也是一肚子氣,而且這幫人又多數是泰州學派的弟子,何心隱的同門,外面沸反盈天,他們能不跟著湊熱鬧嗎?
有好事者,把朝廷歷年徵收的賦稅都給找了出來,不用別的,大傢伙一看資料,頓時就不幹了,浙江七山二水一分田,負擔了大明十分之一的田賦,這就夠重的,好傢伙,蘇州七縣一州,居然比浙江還多,頂得上好幾個北方省份之和。
這還僅僅是田賦,如果算上市舶司的關稅,蘇州一府擔負大明稅收的四分之一強,同時還要支應東南抗倭的軍費提編。
縱使蘇州有金山銀山,也架不住如此盤剝啊!
拿蘇州的錢也就算了,還派太監來抓我們的人,封我們的書院,朝廷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嗎?
人人都有怨氣,這時候再去看何心隱的《明夷待訪錄》,學子和百姓們,都生出了一個念頭:何大俠說得太對了!
結果蘇州的書坊開足馬力,晝夜不停,印刷《明夷待訪錄》,大家越發相信,皇帝就是天下大害!
還有更多的文人寫文章,大罵朝廷無恥,朱皇帝貪婪。要求必須減輕蘇州百姓的負擔,那些絲綢大戶一見民情起來,他們就果斷停了供給織造局的絲綢。
太倉劉家港的船工竟然拒絕裝卸漕糧,他們說得好,朝廷不給個說法,我們就不給朱皇帝糧食吃,看看誰受不了。
葛守禮也氣壞了,老頭子宦海沉浮幾十年,什麼事情沒遇到過,他一心息事寧人,沒想到蘇州的刁民如此頑劣大膽,把老夫當成面捏的嗎?
暴怒的葛守禮下令抄沒市面上的妖書,又派人去碼頭,逼著船工立刻復工。
坦白講,老葛還算客氣,可是輿論已經被挑動了,他這麼一動,正好坐實了各方的指責,你葛守禮的所作所為,和吳太監如出一轍,之前的賠禮道歉,全都是虛情假意,哄騙百姓。
感到被愚弄的百姓,忍無可忍,成千上萬的人包圍了葛守禮的欽差行轅,最開始只是叫喊,後來就往裡面扔東西,組織人手,把欽差行轅給封了……
坐困愁城,葛守禮百思不解,蘇州百姓,比起中原的土匪還要可惡,一點道理都不講,老夫百般禮遇,居然落了這麼個下場,這幫刁民真是可殺不可留。
葛守禮想了一個晚上,幾次都琢磨著,乾脆大筆一揮,一道命令下去,大軍出動,把亂民都給一勺燴了。
站在視窗,向外面看去,老頭子又不忍心了,偌大的蘇州城,燈火輝煌,繁花似錦,十年之功,論起城市的宏大繁榮,整個世界都無出其右。
大興刀兵,不管結果如何,蘇州都廢了,毀了人家天堂,老天爺會降罪的!
葛守禮的心在滴血,咬了咬牙,將情況如實寫成了奏疏。
外面已經被百姓封鎖了,找了一處狗洞,送信的人穿著便服,狼狽爬出去,趕快給京城送訊息……
“再有幾天,就到了揚州了,好地方啊!”唐毅伸了伸懶腰,笑著說道:“老師,估摸著您老的狀況,瘦馬只能看看了,泡泡澡,修修腳還是沒問題的。”
唐順之翻了翻白眼,哀嘆道:“老夫哪天死了,準是給你氣的!逆徒,逆徒啊!”
唐毅渾不在意,“您老罵人的勁頭越來越足了,好現象。”
唐順之舉拳要打,唐毅連忙撩開了車簾,剛出來,唐鶴徵端著托盤跑了過來,離著老遠,就聞到了一股子香氣,沁人心脾,食指大動。
“什麼好東西?”
唐鶴徵獻寶一般,掀開了蓋子,唐毅看了兩眼,“黃鱔嗎?”
“是泥鰍。”唐鶴徵笑道:“聽老鄉說,吃金泥鰍,力大無窮,百病不侵,一百年前,他們這出了一個武進士,就是吃了兒臂粗細的金泥鰍,兩膀一晃,幾百斤的力氣哩!”
“這是我挑選最大的泥鰍,保證強身健體。”
“那可好!”唐毅笑嘻嘻進了馬車,爺仨圍坐小桌子旁,品嚐“荷蕩金鰍”,果然是鮮美無比,就連唐順之都喝了大半碗,鼻子頭冒汗,看得唐毅和唐鶴徵歡喜得什麼似的。
吃完了東西,還要趕路,再有十里,就到了下榻的地方。
車隊往前走著,後面有十幾匹馬,風馳電掣,火速追了上來。繞到了車隊前面,領頭之人,從馬背上跳下來,雙手抱拳。
“下官楊繼盛,拜見唐閣老,唐部堂!”
見馬車沒有動靜,楊繼盛又連著喊了兩遍。
車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