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頭雖只邀了一眾至親觀禮,可加上新親李家一眾人,卻也得擺下十來桌酒席方能坐的開的。
何況幾位親家母都來了,她再不露面,就有些說不過去,也太過失禮了。
可又放心不下俞阿婆,想了想就同她道:“那這樣,我讓椒椒過來陪姐姐說說話兒。”
俞阿婆就胡亂朝她一點頭。
其實方才秦老孃初提這事兒的時候,俞阿婆打心裡頭是真的有些不以為然的。
說句實在話,不免覺得自己這個老妹妹,抑或說還有秦家一眾人,實在是太過想當然,有些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了。
旁的不說,也不往遠了說,只說五年前,秦家也斷沒有這樣的魄力說這樣的話兒的。
當然,秦家如今確實已經今非昔比了。
尤其是秦連豹中舉後,務本堂秦氏的名頭也算是打響了,蓮溪城裡雖則暫且排不上號兒去,可在崇塘這一畝三分地兒上,已經足夠叫人高看一眼的了。
可她活了大半輩子,不是她誇口,見過經過的事體不知凡幾,又有幾家人家能跟秦家似的,踩著風火輪般的往前奔的。
甚至於旁人家都不理論,就說府裡頭好了。
雖說如今方氏一族祖上的貴一公,確實進士及第,入仕後一度曾任金紫光祿大夫,正正經經的二品大員。
可真個再往上了推,雖然方氏的始祖甚至於都可以追溯到那位活了一百多歲的穆天子時期。只不過,劉皇叔都有打草鞋的辰光,方家歷史上也確實敗落過。
族譜裡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方家的宗祖其實還做過屠夫。而且因著乾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營生,在那年頭娶妻都難。機緣巧合,才討了鎮上一富戶家的丫鬟為妻。
這才是如今赫赫有名的蓮溪方氏的由來。
或是不想自己已經抬不起頭來了,子孫後代也一輩子遭人白眼,宗祖就立下了規矩,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要子孫後代唸書舉業,復興宗族。
可從宗祖立下熊志,再到貴一公以文名世,中間這段並不被外人知的家史,據說都經歷了百年的滄桑的,好幾個老祖宗唸了一輩子的書,也沒能念出個好歹來。
秦家或許真是有祖宗保佑的緣故,發跡這才幾年光景,在這上頭來說,起碼目前來看,饒是方氏都沒法子與之相提並論的,遑論自家。
這點兒自知之明,俞阿婆還是有的。
所以她自是理直氣壯的有話駁斥秦老孃的,可縱然她還有一千句一萬句話等著說服秦老孃,可秦老孃卻只消一句話,就能將她牢牢捧在手心裡的這件花團錦簇的瓷器,無聲無息地就給打個稀巴爛。
她卻完全沒有任何招架的本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秦老孃就這樣毫無阻礙地拿話兒戳進她的肺管子。
這世上雖則百樣米養百樣人,可但是長輩,待晚輩的心絕對是一樣的。
再沒有哪個當祖母的不盼著孫兒好的。
當然,像有些個本就不配當上人的,自是不算在內的。
可怎的才算好,俞阿婆卻糊塗了……
花椒被秦老孃委以重任,躡手躡腳地過來時,俞阿婆正歪在起居室的羅漢床上愣愣出神。
花椒伸著小腦袋撩起厚厚的棉布簾子看了一眼,就抿了抿嘴唇,加重腳步,嘴上喊著“阿婆”,還嘻嘻笑道:“我們來陪您啦!”
原來身後還跟著個小尾巴似的香葉。
俞阿婆看著面前這兩個打扮的一模一樣,只是身量上頭略有差異的俏生生的小胖丫頭,這才回過神來。
笑意已經先一步從眼角眉梢溢了開來,一手拉了花椒,一手攜了香葉,看著兩人俱是紅撲撲的小臉,心痛地道:“乖乖,冷不冷?”
說著收手在羅漢床上摸了一會兒,才摸到了方才不知道隨手丟在了哪廂的暖手爐,把自己的雙手焐熱後,方去摸兩人的小臉小手。
香葉就嘻嘻地笑:“阿婆,我們不冷的。”
說著已是看到了羅漢床矮几上的殘茶,端了就要走:“阿婆,我給您換盞新茶去。”還關切道:“您餓不餓?要不要先添些吃食墊一墊,午席還得有會子呢!”
倒是真個應了秦老孃的那句話,像模像樣的在照應俞阿婆了。不但沏了新茶過來,還端了一攢盒的各色果品茶食過來放在矮几中央。
又捻了個核桃,拿小榔頭熟練地輕輕一砸,外殼就裂成了兩半,一掰一吹,就剝出了個相對完整的核桃仁來。香葉拿手帕子託了,雙手遞到俞阿婆面前,眉眼彎彎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