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成人。
他用手背輕撫班恩的臉頰。
傾身向前,在他的前額留下一個吻。
他將兒子鬢邊的髮絲拂至耳後。
我為你感到驕傲。他輕聲說,你不知道我有多麼以你為榮。
伊森的父親去年因年紀太大和肺炎死亡前的那個早晨,伊森到養老院探望他。他以刺耳粗糙的聲音問伊森:你時常陪伴兒子嗎?
儘可能。他回答。但父親看到了他眼裡的心虛。
那將會是你最大的遺憾,伊森。時間一直過去,等他長大,一切都太遲了。到時即使你願意以一個王國的代價換回和你幼年時代的兒子相處一小時,都不可得。無法再擁抱他、唸書給他聽、陪他一起玩球。現在的他仍然無條件地崇拜你。你的任何缺點,他都還看不見。他看你的眼神中只有愛慕,但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所以你應該把握時間,好好享受他對你的孺慕之情。
伊森時常想起這段對話,大多是在夜深人靜,其他的人都睡了,而他一個人躺在床上睡不著時。他的人生會以光速在腦袋裡旋轉,現實帳單的壓力、面對未來的不安、他犯下的過錯、想念卻不能再現的歡樂時光,宛如巨石般全壓在他的胸口。
你聽得到嗎?伊森?
有時他覺得喘不過氣來。
有時他的思緒來得如此之急,他一定得趕快找到一個快樂的回憶。
緊緊抓住它。
就像一艘救生艇。
伊森,我要你跟著我的聲音,讓它帶你回到意識的表面。
讓它一次又一次地侵襲他,直到焦慮漸消,直到他終於精疲力盡,可以放手滑落下沉。
我知道這很難,但是你絕對不可以放棄。
進入他生活中唯一能讓他心靈平靜的那部分……
伊森。
夢。
他的眼睛倏地張開。
一束光從上往下射在他臉上。一束小小的、聚焦的、有著藍圈的刺眼亮光。
一支筆形的手電筒。
他眨眨眼。光不見了。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一個戴著金框眼鏡的男人低頭俯視他,兩人的臉距離不到一尺。
黑色的小眼睛。
剃光的頭。
他的面板光滑,一點斑點都沒有,稍微灰白的鬍子是透露出他其實已經有點年紀的唯一破綻。
他微笑。牙齒小巧,整齊而潔白。
你現在聽得到我說話,對吧?
他的遣詞用字相當正式,顯示他是個有禮貌的人。
伊森點點頭。
你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嗎?
伊森得先想一想,畢竟他剛才還在夢裡西雅圖的家和泰瑞莎、班恩在一起。
我們先從簡單的問題著手。你知道你的名字嗎?
伊森·布林克。
非常好。那麼,再一次,你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嗎?伊森?
他感覺自己就快想到答案了,可是他腦中閃過的不只回憶,還穿插了許多無法控制、混亂和現實交錯的畫面。
其中一個,他在西雅圖。
另一個,他在醫院。
還有一個,他在一個猶如世外桃源的山間小鎮,叫做……叫做……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來小鎮的名字。
伊森。
什麼事?
如果我告訴你,這兒是松林鎮的醫院,有沒有讓你想起什麼事?
它不只讓他想起什麼事,它讓他一瞬間想起所有的事。回憶就像個高大粗壯的橄欖球后衛,全力衝剌,猛力撞上他。過去四天的回憶很快歸位,恢復成一串伊森有把握他記得發生過的事降。
好。伊森說,好。我想起來了。
所有的事?
應該是。
你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
他想了一會兒,彷彿在清掃神經原上的蜘蛛網,可是終究想起來了。
那時我頭痛得很厲害。我坐在大街的人行道上,我……
你失去了意識。
沒錯。
你的頭還痛嗎?
不會,已經不痛了。
我是傑金斯醫師。
他和伊森握手,然後拉了張椅子在伊森床邊坐下。
你是哪一科的醫師?
精神科。伊森,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需要問你幾個問題。當你被送來醫院時,你對米特醫師和護士說了一些很有趣的話。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