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六……
他怎麼會不記得自己家裡的電話號碼?怎麼會不記得泰瑞莎的手機號碼?怎麼可能?
他將腿放到地板上,站起來,走到窗邊。
拉開百葉窗,看著下面安靜的街道。
漆黑的屋子。
空曠的人行道。
伊森想著,明天,明天一定會比較好。
等到他拿回手機、皮夾、槍和公事包。他就能打電話給他太太,還有兒子。能打去西雅圖辦公室,向他的上司赫斯勒主任探員報告。然後就能回頭去調查當初被派來這兒要調查的事了。
3
他醒來時頭痛欲裂。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射進房間裡。
他翻身,瞪著鬧鐘。
他媽的。
十二點二十一分。
他居然睡到中午。
伊森連滾帶爬地下了床,就在他伸手抓起在地板上捲成一球的長褲時,聽見有人敲門。更正,應該說有人敲了好一陣子的門,但他到現在才發現那個遙遠的敲擊聲不單只是他的幻想。
布林克先生!布林克先生!
櫃檯小姐莉莎在門外大叫,
馬上來!他叫回去。他拉上長褲,踉蹌地走向房門。開啟鎖,拿下鏈子,拉開門。
什麼事?伊森問。
退房時間是十一點。
對不起,我——
你昨晚答應的『明天一大早』到哪兒去了?
我沒注意到——
你拿回你的皮夾了嗎?
還沒,我才剛睡醒。真的已經十二點多了嗎?
她沒回答,只是用斜眼不屑地看著他。
我現在就去警長辦公室。他說,一旦我到——
我要你繳回鑰匙。我要你馬上清空這個房間。
為什麼?
清空這個房間。滾出去。我不喜歡被人家佔便宜,布林克先生。
我沒有佔你便宜。
我還在等。
伊森仔細看著她的臉,尋找任何心軟的表情、他可以攻入的縫隙,可是他只看到一臉的不耐煩。
等我穿好衣服就走。他開始關門,但她把一隻腳踏在門框上。
喔?你想看我換衣服?真的嗎?他退回房間。好吧!慢慢欣賞,
於是她真的就站在走廊,看著他將兩隻腳伸進鞋子裡,綁好鞋帶,一顆一顆扣上他滿是汙漬的白色牛津襯衫,笨手笨腳地花了兩分鐘的時間打好領帶。
當他終於將手臂穿進黑色的西裝外套後,他從床頭櫃抓起房間鑰匙,一邊往外走,一邊將它放進她張開的手掌裡。
他說:兩小時後,你一定會為你現在的態度後悔。然後他穿過走廊,走下樓梯。
在大街和第六街交叉路口的藥房裡,伊森從架子上抓了一瓶阿斯匹靈,走到櫃檯。
我現在沒辦法付錢。他一邊把瓶子放上櫃臺,一邊說:不過我保證我三十分鐘後會帶著我的皮夾回來。原因很複雜,但是我現在頭痛得不得了。我非得立刻吃點止痛劑不可。
穿著白長袍的藥劑師正在配藥,他停下數到一半的藥丸,壓低下巴,從他方形的銀框眼鏡上方看著伊森。
你到底想要幹麻?
頭髮已經快禿光的四十多歲藥師瘦弱蒼白,棕色的大眼睛透過他厚如瓶底的眼鏡鏡片看起來更為巨大。
幫我一個忙。我……我的頭真的很痛。
那就去醫院啊!我開的是藥房,不是小額融資中心。
突如其來的雙重影像讓伊森差點失去平衡,他可以感覺到頸子後方的可怕抽痛就快發作了,每一次的抽動都將一波新的劇痛送進他的脊椎骨裡。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藥局的。
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跌跌撞撞地走在大街的人行道上。
他愈來愈不舒服,不禁開始考慮是否要回醫院,但他實在不想這麼做。他只需要吃點止痛藥,讓疼痛的程度降下來,讓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動就行了。
伊森在下個交叉路口停下腳步。試著想判斷到警長辦公室應該走哪一條路。他將手伸進西裝內袋,拉出一張對摺的紙,攤開。
第一大道六百〇四號
他有些猶豫。去敲一個陌生人的門,向她討藥吃?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回醫院。而他不能帶著這種劇痛和模糊的心智出現在警長辦公室裡。他計劃要好好發威一下,但他現在痛到只想爬回黑暗的房間縮起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