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啊,那也曾是他一生遙不可及的夢想。
在鏡中,司夜染的容貌一點一點,脫胎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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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九,邊關飛馬傳書,說已經斬獲了逆臣小寧王的首級,正在加急送往京師途中。
張敏收到訊息,便連忙稟報給皇帝。
到了年下了,皇帝的事忙得不可開交。也正因為忙,皇帝反倒更願意畫畫兒,於是便是有些零敲碎打的閒暇,他也總要讓張敏鋪開紙,畫上幾筆。
張敏將小寧王被斬的事稟告給皇帝,皇帝什麼都沒說,面上的神色也半點沒動,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可是張敏卻還是瞧出來了,皇上的筆尖兒上滴落了一滴墨。
墨落在宣紙上,必定洇了一片。向來對畫兒極為重視的皇上,平素是絕不會犯這樣的疏忽的。
足見,皇帝這一刻的心潮澎湃。
張敏盯著那畫兒,皇帝便也察覺了,尷尬地笑笑,“瞧,畫兒都變成墨池了。伴伴快幫朕撤了吧。”
皇帝自己則放下筆,轉身回了臥榻。和衣躺下,自己拉嚴了龍帳。
他做了一個夢,夢裡又回到了五歲那年。
他兩歲被封太子,戰戰兢兢地長大到了五歲。終於皇叔景泰帝賄賂滿朝文武,群臣一起奏本,叫景泰帝心滿意足地廢了他這個太子,改立景泰帝自己的兒子朱見濟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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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第二更~】
☆、49、大喜之日,素若幽蘭(第二更)
他這個原來的太子,被廢為沂王。僥倖因年幼,又有皇祖母護著,總算還能繼續在宮中居住。
那一年景泰帝為了給他自己兒子慶賀,大肆鋪張,甚至將各個藩王的世子也都接進宮來。名義上是為給太后天倫之樂,實則是為了給自己兒子添喜氣。
新太子自然成了眾星捧月,而他這個廢太子則成了落水的狗。那幫世子一邊恭維新太子,一邊用盡一切惡語奚落他。
那新太子還覺不夠,還叫他給他放紙鳶。像趨勢奴才一般叫他拎著紙鳶滿院子的跑,叫他向東便向東,叫他往西便往西戧。
尤其是那寧王的世孫,也就是後來的小寧王,竟然故意將他的紙鳶打進了水裡。一群孩子跳腳大笑,新太子頤指氣使命令他去撿起來,說還要繼續放。
那一刻剛剛五歲的他,再一次明白了天家無親情的道理。他抬頭望一眼那些本該是至親的孩子,心底湧滿了蒼涼。
後來……是公孫寒替他跳進池水裡取出了那紙鳶,才免了他一場生生所受的凌。辱。
彼時年幼,雖然從兩歲起便受皇叔景泰帝的種種暗害,但是好歹活下來,心下便也還沒學會要以牙還牙,更沒想到要骨血相殘。可是那一年,孤單絕望地站在池水邊,在一片奚落的鬨笑聲中,他卻瞬間懂了想要殺人是什麼感覺牧。
他藉著口吃,裝作卑微害怕的模樣,可是一雙眼卻死死地盯住了那個寧王的世孫。
那一年,他才五歲,便在心底暗暗發誓。
總有一天,他會殺了那個世孫,一定!
後來年紀漸長,慢慢地明白了寧王世孫彼時緣何那般對他。
原來寧王一系早與成祖有過二分天下的盟約,只是成祖毀約,得了天下之後反倒將寧王藩地南遷,從此變得無關輕重,於是小寧王恨他,是恨他曾經的儲君身份,是恨他的執掌江山。
於是十歲之後父皇重新登基,他也重新再被立為太子之後,他便篤定了要殺小寧王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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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自古以來,凡是有藩王的朝代,皇帝總會面臨一個兩難的選擇吧?
從皇帝自身來說,為了維持江山一統,必定都想削藩;可是那些藩王卻都是至親骨肉,若輕易削藩便難免會引天下人指摘,說骨肉殘殺,甚至會授人以柄,反倒叫藩王捉到藉口,正好起兵。
於是他在剛剛登基,江山未穩的時候,選擇了忍。
他一直忍到小六那孩子長大一點,能獨自出門辦差了,才藉著小六的手辦了先代老寧王。
接下來又忍了這些年,終於又忍到了小六長大成人,忍到了小六終於替他親手割下了小寧王那顆腦袋!
二十多年的忍耐,他終於如願以償,終於能親眼看見了小寧王的首級。
他有多高興,多高興!可是他卻不敢叫任何人瞧出來,甚至包括張敏……於是他只能趕緊退回臥榻來,親手拉嚴了龍帳,叫自己沉入夢境裡去露出那個久違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