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華服少年正是蘭芽。
蘭芽一見轎中人,面上血色驟然一褪,卻隨即笑開。拱手施禮,面上已是恢復了從容,“怎敢驚動大人親自出京?卑職以為,宮中四美為伴,大人且要三五個月才捨得離開宮門。”
轎中人正是司夜染。
司夜染不理會蘭芽言語中的反諷,只抬眼望水畔那座高樓,“蘭公子倒會享受,那燕子樓也算得南京數一數二的茶樓。”
蘭芽從容一笑,“怎麼說也是跟隨大人出來的人,卑職如果連這一點眼色都沒有,倒是給大人丟臉。”
司夜染看都沒看蘭芽,直接落下轎簾,吩咐,“你既然對這燕子樓別有青眼,那我們不妨再去燕子樓坐坐。我也倒想瞧瞧,是什麼美景吸引蘭公子駐足,又讓蘭公子如此開心~”
蘭芽面上便是一白。
。
燕子樓頂樓是雅間,內可望燕子樓內下頭四層,外可俯瞰整條長街。司夜染與蘭芽在窗邊的桌子坐了,兩個轎伕一內一外守備著。
這兩個人蘭芽看著都眼生,根本不是尋常跟在他身邊的息風、初禮等人。蘭芽心下不由暗忖:他在這天下,究竟還另埋伏有多少鷹犬?
司夜染上樓的當兒,已是用眼角餘光仔細打量過了說書的先生與那一群茶客。蘭芽不敢放司夜染多看,便急忙將司夜染讓進雅間。
小二送來最好的“天目青頂”,蘭芽忙親自沖泡奉於茶盞,小心捧給司夜染,“為君以瀉清臆。”
禮數週詳,司夜染也面色卻越發清冷。未接茶,只寒聲道:“方才樓下書場,連同說書人與茶客,總計六十又三人。若再加上穿梭其間的小二與商販,共計七十又二人。嶽蘭芽,這七十二人今晚都會死。”
“大人!”
蘭芽面上的淡定再也掛不住,已是跪倒在司夜染面前,“大人若罰便罰我吧,饒了他們性命!”
如此說來,他已經是窺破了她方才是來聽書。可是他可曾窺破更為要緊的事?
司夜染一聲輕笑,手指捏住茶盅,湊過鼻息去嗅茶香。卻沒將茶送入口中,而是猛地一抖手腕,將那一盅茶盡數潑向蘭芽面上!
水由水甌子倒出來已經有了須臾,幸不甚滾燙,雖不致令蘭芽皮開肉爛,卻也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蘭芽一動都不敢動,只讓那水順著面頰流下。她方才在眾人面前的輕傲,此時只剩狼狽。
司夜染冷眸靜望蘭芽面上的灰燼之色,這才寒涼說,“你既然不想壞了他們性命,又如何敢當著他們的面說出美人圖的秘要!美人圖之事,只有你知我知,你竟膽敢宣揚!”
司夜染冷冷伸手,捏住蘭芽下頜,“你巴不得將我的秘密洩露出去,最好天下皆知,你便以為能逃得脫我掌控,然後再與那慕容北逃草原,從此雙宿雙飛,是不是?”
。
蘭芽一剎那間,只覺心死。原來她一舉一動,甚至心思片刻的轉移,都逃不過他!
“大人卻何必妄自菲薄?”蘭芽雖緊張,卻反倒輕笑反問,“以大人心思縝密,普天之下有誰人能揣度得透大人的心?就算小的不慎說出一二,又哪裡有人能猜到,這天下當真有一幅培植美少年以圖將來的美人圖?更有誰能想到,那些美少年所承擔的圖謀?”
便是她自己,即便身在事中,又如何敢說已然領會懂了司夜染的用意?他培養秦直碧讀書,讓虎子進羽林軍,又讓冰塊於教坊司穿行於百官之間……他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為了鞏固他今日地位,避免將來被更強大的敵人拉下馬來?
還是,他有更深用意?難道他一個宦官,竟然還想圖謀這大明江山不成?
心下驚濤如海,她卻都忍住。所有的答案,還需要靜待時間來尋找。蘭芽面上還掛著茶葉沫,笑容卻一點點清透,“大人這樣緊張,是擔心自己的圖謀終究敗露麼?”
“蘭公子,你又用這樣忤逆之氣與我說話。你當真是,不想活了~”
司夜染笑了。宦官的面色都是白若敷霜,他這一笑非但沒有半點紅暈染頰,反倒更是滿面森冷,“嶽蘭芽,你說我今天是決定送虎子到遼東前線當炮灰,還是讓慕容今晚就去給何大人侍寢?”
“不要!”蘭芽一顫,已是伸手扯住司夜染的衣袖。“是小的該死!大人不令小的死,小的便絕不敢死!”
這世上最悲哀之事,不是無法活下來;而是就算想死,都死不成。
“嗯~”
司
夜染這才哼了聲,接過他隨身侍衛重新沖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