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客們便是一番鬨笑。甭看個個鬚眉,誰沒有那耳軟心活的一刻?英雄難過美人關,古來如此。
那華服的少年聽著,也是微挑柳眉,一擺摺扇掩了唇兒笑。
“只是陳平就是陳平,他使出的計策總歸高人一籌。他去拜見閼氏,卻也擔心那閼氏不肯幫忙。於是他在帶了大批金銀珠寶送給閼氏之外,另外還帶了一幅美人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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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圖?敦”
茶客們一聽,便都是眼睛發亮,追問道,“可是畫滿了大漢朝的美人兒?”
那華服的少年卻眯起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彷彿湧起晦暗不清的霧靄,團團層起,讓人分不清喜怒。
說書人見成功吊起聽客的胃口,便越發得意,更是搖頭晃腦起來,“自然是畫了大漢朝最美的美人兒!陳平對那閼氏說,請將這幅圖轉贈給單于。大漢願意將這圖中美人敬獻給單于……”
“閼氏一聽就不樂意了。心說,你送來這麼多美人兒,單于的心怎麼還會在我身上?”
茶客便都笑了,都覺陳平當真高杆,抓女人的心一抓一個準。
“反之,如果想讓大漢不獻上美人兒,那就得先放了漢朝皇帝走啊!於是閼氏便私下裡用盡了柔情與機智,不但讓冒頓單于放了劉邦,還勸說單于帶了匈奴兵西歸……陳平一幅美人圖智退四十萬匈奴大軍,從此成就‘美人計’的佳話。”
茶客們紛紛鼓掌,“原本以為美人計只是說越王勾踐獻西子給吳王夫差。卻原來還有這樣一幅美人圖的佳話。”
“先生說那美人圖中畫的美人兒,是大漢朝的美女?”那華服少年忽地含笑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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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茶客們都搶著回答,“要送給那胡人單于的,自然是美女!”
“依我看,倒未必!”
少年昂首而立,身上紅紗曳撒,通肩直袖織流雲錦紋,華美雅逸。再看那少年面上,俱讓茶客低低抽了一口冷氣。
世間若少年皆有此貌,那何必還用女子?
“哦?這位公子怎麼看?”
說書先生倒是好脾氣,反倒向那少年拱了拱手。彷彿為了鄭重其事,還特地推了推他頜下一部山羊鬍須。
少年倨傲一笑,微抬下頜,“依我看,那美人圖上畫的,倒該都是美少年!”
“荒唐!”茶客都是鬨笑,“美人計,自然是用美女為棋子,如何能用少年郎!”
“你們笑什麼?”少年柳眉一挑,冷氣溢開,“不及深思便唐突而笑者,皆無知者也!”
少年出言冷厲,茶客們面上都掛不住,紛紛拍案起身,“小娃娃,你這口氣也忒大了些!”
那少年聳肩輕笑,“大漢皇帝歷朝歷代皆有男寵,諸位仁兄不知麼?高祖的籍孺,漢惠帝的閎孺,漢文帝的鄧通、趙談、北宮伯子,漢景帝的周仁,漢昭帝的金賞,漢武帝的韓嫣、韓說、李延年,漢宣帝的張彭祖,漢元帝的弘慕、石顯,漢成帝的張放、淳于長,漢哀帝的董賢……”
少年一連串的名字吞吐出來,市井茶客們俱都聽傻了。那說書先生淡然些,不過眼睛裡還是掩藏不住地劃過一串微光。
華服少年瞧見了,面上便更光芒飄溢:“歷代漢帝最愛的都並非後宮嬪妃,而是男寵。所以諸位還看什麼衛子夫、陰麗華,甚至絕世而獨立的李夫人?那不過都是史官為了維護漢朝皇帝的面子,而特地添油加醋編織出來的故事罷了。否則,大家豈不都知道了漢帝個個都是斷袖!所以你說,在他們眼裡,真正配畫入美人圖的,又怎麼會是女子,而不是美少年?”
“這!”眾人皆是瞠目結舌。
“哈哈!”少年仰頭一笑,指尖摺扇一轉,便轉身步下樓梯去。一路走,一路笑聲飛揚。
眾人皆懾於少年狂情之下,訥訥望著他背影,說不出話。
只有那說書先生雙眼微眯,直目送他華服身影走到樓梯處再沒了影蹤,方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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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
那華服少年下了茶樓,方走到街口,便被一抬小轎攔住了去路。
轎子極普通,前後轎伕各一人,形制就如同街市上用以租用代步的小轎。可是華服少年卻凜然停住了腳步。
前方轎伕停下了轎子,便趕緊轉身去打起轎簾。簾中露出一張彷彿病弱般的蒼白麵容,便是那唇都幾乎沒有血色。那人目光冷冷一轉,直盯住華服少年的臉,嗓音更如透骨寒釘一般,“蘭公子,私自出京四千裡,玩兒得可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