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齊韻如此真誠的目光,蔣太后終是顏色稍霽,“尚宮大人費心了,哀家只是上了年紀,又遇上銓兒的事擔憂,故而最近精神不大好……旁的倒是無礙。”
聞言,齊韻頷首,終於緩和了臉色,嘆了一口氣,“確實,太后得操心的可是這麼一大家子人,能不勞心費力嘛……下官小門小戶,家中人亦不多,家母掌管那不多的人便已心力交瘁,若是猛然遇上額外的事故,那頓焦慮啊——食不知味,夜難入眠。可有誰知,這心病更甚體病,心中鬱結對身體的傷害尤為沉重。”
齊韻擺擺頭,喟嘆道,“父母皆艱辛,尤以母為篤。可不正是這個理嘛!太后娘娘與下官母親年歲差不離,女人至此年齡更是須得保養適宜,越是變故時便越得放寬心態,俗話說得好,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您兒孫滿堂,可不正好享福時……”
說話間,齊韻轉身喚來自己身後陪侍而來的宮女,取出一方錦盒,揭開來,內裡一根根胖嘟嘟,肥滾滾的蟲草。
“太后娘娘,冬蟲夏草,性平和、溫而不燥、補而不滯,補肺益腎,最是適合太后這般歲數用,此物冬為蟲,夏則為草,長於外方高寒之地,甚為難得。韻此番進獻太后,唯願太后鳳體康健,萬福金安……”
齊韻一番話說得蔣太后心中如捂了一個大暖爐,蔣太后最大的孫子已及加冠,齊韻的母親謝氏才多大……她將蔣太后與自己的母親作比,不僅顯得親切又敬重,更是讓年過知命的老太后重又青春了一把。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齊韻又是關心又是心疼的噓寒問暖一番,倒是讓蔣太后的心熨貼了不少。
剛傳出朱銓失蹤時,齊韻並未第一時間來尋太后,後來又鬧出陳召,李鳴金鑾殿促太子登基事件,齊韻亦未出現。反倒是今日,太子登基似乎已然板上釘釘,萬事就要塵埃落定時,她來了坤寧宮。直到此時依然隻字未提朱銓,全然一副關懷敬重太后娘娘的模樣,這讓見慣爾虞我詐,勾結利用的蔣太后竟感受到了難得一見的誠摯心意。
“倒是個妥帖的孩子,許是見我朱家近日來坎坷疊出,此番便來問候。”蔣太后如是想著,愈發覺得齊韻果然是個懂事又體貼的好孩子,怨不得銓兒以前那麼疼她,連自己召見都害怕齊韻受委屈。
蔣太后壓根未有意識到,自己對齊韻第一次拒絕自己召見引發自己反感的情緒已悄然被抹平,她只覺眼前這張嬌顏是自己兒子曾經愛的,這女子亦是發自肺腑地關愛著朱銓與自己,愈發對著齊韻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齊尚宮有心了……這些日子也辛苦你了。哀家捱了這幾日變故,心神確實差了不少,如今就連出這坤寧宮也覺得乏累了……”
“可不是嘛!下官聽說太后不吃又不睡的,可不擔憂得緊嘛!如今……陛下他……他不在,您這要是病倒了,那該如何是好!”齊韻泛紅了眼眶,只拿眼嗔怨地望著蔣太后。
蔣太后喉間猛然一酸,竟然快要落下淚來。
“……好孩子……過來……讓哀家好好看看你……”上首的蔣太后顫顫巍巍衝著齊韻伸出了手。
齊韻起身,大大方方地接過太后遞過來的手,緊緊挨著蔣太后坐下。望著太后昏蒙的淚眼,齊韻也通紅了鼻頭,二人相顧無言。
齊韻扭著羅帕,躑躅片刻,須臾好似下定了決心,開口道,“太后娘娘最近事多,韻本不該再拿自己汙糟事來煩擾太后,可是……可是……家母催促得緊……韻只能來煩擾太后娘娘了……”
“好孩子,不用愧疚,直說便是。”蔣太后滿臉戀愛,猶如看著自己的孫女。
“太后娘娘……韻已過二十一……母親說我已是老姑娘了……如今……如今……”齊韻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低不可聞。
蔣太后默然,心中酸澀愈甚,是啊!齊韻是朱銓的私人秘書,如今朱銓失蹤,就算最終再回來也沒了他的皇位了,再留著齊韻好像的確也沒有意義了……
只是——為何這心中卻如此窒悶難耐呢!
蔣太后極力壓下心中苦澀,好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好孩子……陛下,陛下他……若是回來,不見了你……他會傷心的……”
話說出口,蔣太后亦尷尬無比,自己私心重,只考慮了萬一朱銓回來,有個他心儀的姑娘安慰他,全然不考慮齊韻的一輩子。可讓她就這樣將朱銓身邊的一切主動統統放走,她心裡亦是相當不願意的,好似只要朱銓身邊的人和物都還在,朱銓便一定還會回來一樣。
齊韻的臉藏在綽綽燭火外,幽幽暗暗猶如霧中詭異的曼陀羅,她的眼中有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