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禪,姑子們作何還要出家呢?”
齊韻粲然,自己剛與師傅來院子時也問出了同樣的話,忍不住疾行兩步,揚聲道,“道法原本就在每個人身邊,悟道不可思慮妄求,強作索解,需在無我無執,日日是好日的禪道生活中,領悟生活的意義而自然獲得。故而,真正的禪悟無任何有別於俗間的奇物,妙用只在本然的平常無事之中,禪的本質即是咱們生意盎然的生活。”
小姑娘轉過頭,齊韻看見她烏溜溜的大眼睛如小鹿,內裡裝滿了驚喜。“這位小師傅可真好看!”一隻肉嘟嘟的小手毫無顧忌地伸過來握住了自己的手,“小師傅,我且問你,小師傅肚餓,你可曾參出些什麼?”
齊韻摸摸她滑膩的肉手,微笑道,“當然悟得深!妹妹可知釋迦牟尼?”
小姑娘猛點頭。
“釋迦牟尼以三年的時間,學成了道法,他堅持認為他學的不是道,又丟掉了。可他再也找不到明師,便自己到雪山去修苦行。他一天只吃一個乾果,餓得不成人形。他這樣修,正合世人的苦修之意,便是在擯棄自身軀體的口腹之慾後,尋找道法真理。但餓了六年之後,他認為苦行也不是道,便下山去美美大吃了一頓。咱們的佛接受了營養,恢復了體能,心滿意足地渡過恆河到菩提樹下繼續打坐、發願。吃的飽飽的佛在六天之內,先得四禪八定,再得意生身,而後陸續一夜之間證得六神通。第七天的凌晨,他抬頭仰望天上的明星便一下開悟,大徹大悟,大嘆,一切眾生皆是佛。”
齊韻笑眼彎彎,“妹妹你說,吃飽飯,可重要?肚餓,則無佛!”
聽得此處,小女孩已笑得直不起腰來,對著齊韻身後高呼,“妙哉妙哉!小師傅說的,我愛聽!祖父!您不能要翡兒背完書才吃蓮子羹,肚餓,則無書!您也不能要翡兒寫完字再睏覺,困頓,則無學!”
齊韻聽言,愕然轉頭,見一鶴髮童顏的老者正笑眯眯看著自己,“小師傅神思敏捷,能言善道,有小小比丘尼如此,老朽深為驚歎……”
☆、智峰書院
智峰書院乃京城最有影響力的私立書院; 在這學術交流極其活躍的時代,同其他規模巨大的書院一樣; 智峰書院也會不定期地邀請當地一些有名的學問家,來自己書院開展臨時授課活動。講學的內容以其所專的學問為限,僧侶作為文化傳承的生力軍無疑也成為書院們熱衷邀請的物件之一。
與大部分比丘尼不同; 玄英出家前便是有名的才女,囿於女子的身份,也就只能無事時做點詩詞,或是去富貴人家做做西席。可自從做了玉禪寺主持後; 各大書院皆放開了手腳; 正大光明地邀請她四處講學,智峰書院便是其中之一。
智峰書院山長狄修是名“學痴”; 與玄英交往頗深,除了經常邀請玄英赴書院講學外,狄修亦時常陪夫人來玉禪寺祈福上香; 順便與玄英談經論道; 滿足一下自己縱情書海的愛好。今日便是狄修夫人例行的上香時間; 於是狄修又準備來與玄英論戰一番了。
玄英主持今日宣講會的主題,便是她與狄修論辨人之命義,論人命是否由天。玄英端坐高臺一側; 一身素衣,慈眉善目,寶相莊嚴。狄修則對坐另一側,一襲青袍; 鶴髮松姿,風清骨駿。
玄英以大乘佛法立論,“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人之命乃業定,(佛理簡述:作孽多的變豬狗,作孽少或不作孽的變人)前世之業造就今生,今生之業決定後世。前世之業,普羅眾生已無法抗拒,唯有立足當下,行善事,結善緣,戒貪慾、禁嗔恨、自私,轉迷失為覺悟,轉凡夫成覺者,實現操控後世之命的理想目標。
狄修駁論,命運天定之說本就漏洞百出,僅自一點便可勘破——人之死不由命定。秦國大將白起活埋趙國降兵於長平地下,四十萬人同時死亡。春秋時期,潰敗的軍隊,死者只能用草遮蓋,屍體以萬計。災荒之年,餓殍遍野,瘟疫流行,千家死絕,如若定要說有命,為何西邊秦國與東邊齊國人的命完全相同呢?
以上死者萬數之中,定有長命不該死之人,遇上時世衰敗,戰爭四起,便不能正常活完他的壽命。人命有長短,時世有盛衰,時世衰亂,人便易死,此正是遭受災禍的明證——真正是國禍高於祿命。故而,國命勝過人命,壽命勝過祿命。
二人你來我往,針鋒相對,堂內諸人無不痴迷。諾大講經堂內鴉雀無聲,唯有狄修與玄英鏗鏘有力的聲音在殿內縈繞回響。
就在諸人皆醉心於二人的交鋒之中時,狄修突然閉了嘴,轉頭看向堂下的齊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