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叫他有所顧忌,因此,他只能把對女兒的掛念和擔憂深深埋在心底,任由這份無人知曉的煎熬,折磨得他幾乎夜不能寐。
“我看著你也有些面善呢。”他對那男孩微笑著,卻是忍不住又是一陣心酸。幾年不見,他的翩羽該長高了吧,也該長大了……
“面善?”彷彿不太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一般,那孩子偏了偏頭。
“就是眼熟的意思。”
徐世衡嘆息一聲。他的翩羽三歲就能背誦千字文,六歲時,就能自己捧著字典,把整本的大週年鑑給通讀下來了……看著男孩那雙和他女兒極相似的眼,徐世衡忽地就是一陣心痛,便再也不忍心去看那孩子,背轉身去,看著那放生池裡盛開的荷花又是一陣默默嘆息。
而就在這時,放生池的對岸傳來一陣喧囂,卻原來是老管家他們找著高明瑞了,偏那高明瑞正玩得高興,怎麼也不肯跟著老管家過來。
見此情景,徐世衡正打算轉身過去,就忽聽得那孩子在他背後說道:“你找著你女兒了嗎?”
徐世衡一怔,有那麼一瞬,他還以為那孩子指的是翩羽,可看看四周那些被僕役們攔下不許靠近過來的閒雜人等,他便知道,這會兒寺裡上下差不多應該都知道他們一家在此做法事了,想來那孩子指的應該是高明瑞,於是他回頭對著那孩子和藹一笑,道了聲“看來是這樣”,便轉身就要往亭下走去。
在他的背後,那孩子也不自覺地跟著他前往走了一步,卻又忽地站住,看著他的背影一陣咬唇。
而放生池的另一邊,許是老管家把涼亭裡的徐世衡指給高明瑞看了,那高明瑞才不情不願地被眾丫環婆子簇擁著往這邊過來。徐世衡見她主動過來了,便停住腳,站在涼亭邊緣的臺階上,看著被人送過來的高明瑞一陣微笑。
“那就是你女兒?”
忽然,一個略帶稚嫩的聲音問道。
徐世衡驀然回頭,這才發現,他以為已經走開的那個孩子,竟還站在那裡。那孩子雖說不過才十歲左右的年紀,可到底是個男孩,他回頭看看正在過來的高明瑞一行人,不禁微一皺眉,只簡短答了一聲“是”,便又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你家人該找你了。”——卻是要把他支走的意思了。
那孩子彷彿沒聽懂他的意思一般,神情一黯,抬頭望著他道:“我想我爹是不要我了。”
“怎麼可能?”徐世衡敷衍道,“哪有做父母的會不要自己的孩子的。”
“我都不見了這麼久了,他都沒說來找我。”孩子嘟著嘴道。
“你怎麼知道你爹沒在找你,不定你爹這會兒正著急呢。”
徐世衡說著,便打算叫人過來把這孩子帶開,不想那孩子又道:“是嗎?那他肯定沒有用心在找我。我一直就在這裡,想找其實也不難。”
他的話,頓令徐世衡的眉皺了起來,回身對那孩子正色道:“這話可就任性了。你爹難道沒有其他事做了,整天只盯著你一個?”
“我沒有想要他整天只盯著我一個,”孩子噘著嘴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心裡到底是怎麼看我和我孃的。我們是他的累贅,還是他的家人?如果我們是他的家人,為什麼他一點都不關心我們的死活?如果我們是他的累贅,為什麼他要背起我們這累贅?當初他只要不娶我娘,也就不會有我們這累贅了,不是嗎?”
這孩子氣的話,直聽得徐世衡又是一陣皺眉,道:“聽著像是你在怪你爹疏忽了你。這可不對,做子女的,怎麼可以對父母有怨懟之心?父母生你養你,原就已經對你恩深義重……”
“所以,不管我爹怎麼對我和我娘,我們都應該白白受著,這是我們欠他的。是嗎?”那孩子打斷他,原本極清澈的一雙眸子,忽然變得如針般銳利。
這不羈的眼神,頓叫徐世衡那原本只是輕微的不悅變成了一種不快,便揮著手道:“我看你爹這會兒一定找你找急了,你還是快走吧。”
“我看他並不怎麼著急。”那孩子說著,又踮著腳尖看看那邊走走停停磨蹭著的高明瑞等人,道:“不過沒關係,他要不要我和我娘都沒關係,我已經想通了,他不要我們,大不了我們也不要他就是。”
他放下腳跟,看著徐世衡又道:“我之所以跟過來,其實不過是想要問他一句話的,偏他不在這裡。您是狀元公,是天下最有學問的人,我想如果我問您,您也許能替我父親回答我。我能問你嗎?”
此刻徐世衡只想快些打發走這開始變得奇怪的孩子,便勉強一笑,道:“好,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