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落說著從長袖之中取出兩寸見方、折得工工整整的紙張,輕輕展開來,遞給葉從夕,“敢問葉公子,可認得?”
葉從夕接到手中,一眼瞧見那熟悉的字跡,心裡便咯噔一下,將琴譜細筆勾成圖畫這世上唯有她,《聽棋杜仲子》,這是昨夏悶熱之夜,他與小童水邊石案擺棋,不知那水榭裡的人竟是隔窗聞聲,譜下這小調清奇。落在手中他曾視若珍寶,卻又耐不過她的求,不肯使喚自己留給綿月的銀票,非要把琴譜轉入市中索取銀兩,為了護她清名,更為自己的私心所屬,葉從夕小心謹慎隱秘行蹤只囑人送入官坊、不可四處售賣,誰曾想不過幾日竟是又端端現在他眼前,怎會不驚?
“你……這是從哪兒得的?”
看葉從夕的臉色,千落心中已十分了然。幾日前從柳眉手中尋得杜仲子的琴譜,千落便拜託她尋那售譜之人。只想著這幾經轉手不知要繞幾回才能尋到源頭,中途截斷也不是不可。卻不想很快韓榮德便帶來了訊息,說那譜子是官坊素琴坊的琴師從一個生人手中接來,那生人是個半大小廝,一張銀票砸下去,追根尋源竟是找到了藥王府的三公子葉從夕。
當時千落只不能信,畢竟,齊天睿心喜杜仲子的曲子並非秘密,若是葉從夕知道杜仲子是何人、在何處卻不曾透一個字給好友,說不通。可柳眉那廂卻是打下包票,說那素琴坊中的主事之人正是宮裡太后身邊福公公的堂侄,多少年與轉運使府常來常往,他的信兒再沒有不準的。千落這才下帖子給葉從夕,謹慎著只是探問。這一瞧,果不其然。
“這琴譜果然是從葉公子處來?”
葉從夕微微一怔,所謂人髒俱在,此刻已是不容他不認,“天睿可知道?”
“你也覺著他會來尋?”
葉從夕無奈地搖搖頭,“他要瞧上什麼,還會罷休?”
這一句他說得好是頹然,想起齊天睿那勢在必得、霸道是非的模樣,千落笑了,“他就是那麼個性子。只是,今日來,不是他,是我。”
“哦?”葉從夕並不意外,畢竟此刻對坐的只有千落,齊天睿想要什麼才不會讓一個女人來替他說話。只是千落早就聲名遠播,如今又有了恩客,哪裡還需要曲子來託人?因道,“你要?”
“早先與他打賭,尋到杜仲子各有賭注。我並無意去尋,只是到了眼前,怎能不接呢。”
原來如此,她是要給天睿送禮。葉從夕笑笑,將琴譜摺好,“譜子確實是我的。”
千落輕輕歪頭看著那疊被他小心護在手邊的譜子,“倒不曾想到,似葉公子這等經閱無數之人也如此推崇杜仲子?”
“各有所好。我不善琴,難得聽曲,也是天睿所薦,算是合口味。”
“既如此,那為何又要將鍾愛的譜子售賣?”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送入官坊也是讓這曲子得其所哉。”
“原來如此。”從未見詩人這般冠冕堂皇,千落卻是心切不察,只又追問道,“那敢問葉公子,是從何人手中取得杜仲子的新譜呢?”
“也是託人尋來,卻不見源蹤。”
“一個曲者而已,不知為何要為此隱世?”
“既隱世便有他的道理,世人皆有不得已,何必非要尋他出來?”
千落聞言有些洩氣,“雖是我愚念強人所難,卻是按不下心切,只想探個究竟。”回想起齊天睿於那杜仲子的猜測,言語之中滿是欣賞,千落忍不得又問,“葉公子,依你看,那杜仲子是個怎樣的人物?從琴譜看,我猜他是位隱居山野的世外仙翁,衣食無憂,不著人間煩惱。”
“你這麼覺著?”葉從夕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茶香。
“嗯。那譜子清奇,無論曲意如何,總能嗅到山水清靈的味道,若非腳下千里路,耳旁清風,如何能如此順心順意,不染凡塵?”
“天睿呢?”葉從夕忽地來了興致,“他也如此以為?”
回想齊天睿那讚賞的模樣,千落面上稍是不快,“他覺著是個世俗之人,卻是能把些微小事品出十足趣味,不關俗世煩惱;日子過得俏,自尋樂,滋滋潤潤。是個難得的人間精靈。”
葉從夕聽著,面上顏色漸漸冷清……
“葉公子,我和他,誰說的對呢?”
“琴譜與畫,本就是千人千面。你是女子,所聽所想自是與天睿不同。各自賞玩,何必非要求真?”
“話雖如此,於譜子我不強求與他一樣,只是這小賭麼,我倒想贏。”千落說著面上染了紅暈,眼中難掩羞澀,“我若贏了,他肯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