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將秀筠安置下,齊天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審問丫頭巧菱。診得孕脈三月有餘,齊天睿仔細推算了日子,那是在他成親前。記得當時方姨娘家的老孃因著冬日陰寒招了病,姨娘便帶著秀筠回去探望,一去就走了一個月。算起來,日子正好落在這一個月裡頭。方姨娘的老父方老先生曾是齊府裡的家學師傅,讀書人,小家宅院一生清貧,膝下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嫁了個秀才,在書院裡吃飯,雖說日子也是清淡,卻是一雙夫妻,清清白白;小女兒生的一副好面孔又知書達理,倒因著紙上傳情拗了性子非要跟了齊家大老爺給人家做小。
彼時老先生一氣之下罷了家學回家,不肯認女兒。直到天悅出生,齊允壽又親自登門,方家這才又開啟了門,卻是不肯領受齊府絲毫的恩惠,便是逢年過節女兒孝敬的年貨禮品,方老先生也不肯收。兩年前老先生仙逝,留下方老夫人,一方兩進的小院帶著幾個老家人自己過活。方姨娘因而常帶著秀筠回去探孃家,看來正是在那無人看護的小院子裡出的事。當時齊府隨行的只有方姨娘的貼身丫頭和巧菱,小姐再想入非非沒有貼身丫頭的幫襯是斷難行事,遂齊天睿料定巧菱必是知情人。
將巧菱叫到了跟前兒,齊天睿恩威並施,巧菱嚇得直哭,事到如今也不敢再瞞著,如何後門傳信,如何進的閨房都招了出來。只是他兩個是如何認得的、前情怎樣,巧菱卻不得而知。且她只管傳信,雖也見過人,卻並不真章,更不曉得此人的身份來路、姓字名誰。齊天睿聽著,頗是蹊蹺。看來是二人早有心思,幾個月前不過是相約見面,情起何處?究竟是情到濃處不能自已還是被那賊人花言巧語哄騙了?
齊天睿早在心裡把那廝千刀萬剮,不管是誰,尋著了,就算他是秀筠的命也絕不能輕饒!
來到後園廂房,聽得裡頭靜,齊天睿輕輕挑了簾子,臥房的紗帳落下,艾葉兒在桌旁支著肘子打瞌睡,巧菱守在帳子外的繡墩上做著針線,聽到動靜,抬起頭,正是要開口叫人,齊天睿擺了擺手示意她悄聲,巧菱忙擱了笸籮起身跟了出來。
“二爺,”
“大姑娘這幾日可好?”
“嗯,日裡跟二奶奶說話兒,精神倒好,陪著能吃下一小碗飯,湯藥也好,夜裡也能睡兩個時辰了。”
“哦,”齊天睿點點頭,又往裡瞅了瞅,“二奶奶也歇在裡頭?”
“哦,沒有,這幾日奶奶都是用了午飯就往後頭去了。”
齊天睿聞聽,一時口中乾渴,更覺日頭燥,“大晌午的,老往湖邊去做什麼!”
巧菱愣了一下,趕緊回道,“奶奶不在湖邊,是在後頭柴房呢。”
“嗯?”
這又是哪一齣兒??齊天睿也顧不得肚子餓得直叫,抬腳就往角門去。
角門外的小院子是大廚房,繞了廚房後頭山牆根兒底下搭著一個大棚子,裡頭堆著各式火炭,棚子邊上是柴房。未及近前,就聽得裡頭刺刺拉拉的聲響。又是什麼么蛾子?齊天睿放輕了腳步,悄悄來到柴門邊往裡一瞧:
丫頭一身鴨蛋青的薄綢短打,青絲高束,額鬢兩邊軟軟的小劉海兒都紮了起來,小額頭一露出來,兩道水彎眉翹翹地挑了起來,小鼻筆挺,難得地凹下眼窩,竟是雕出些許的稜角,此刻輕輕咬著唇,搭著眼簾,神情專注,好一個俊俏的小公子!只是這形狀麼,擼胳膊挽袖,露出粉雕玉琢、蓮藕似的小胳膊;一腳踩在條凳上,一條厚重的桐板木一頭扛在她肩上,一頭落在凳子上,板木寬,遮了她大半個身子,小臉上紅撲撲的,一雙大眼睛只管看著手下,小手纖白裹著一大張粗砂紙,正在起勁地刺刺擦擦地磨著木頭,木頭沫子飛在空中,頭髮上,小臉上,日頭底下竟是發亮……
“你這是做什麼呢?”
莞初正仔仔細細地打磨著,冷不丁這一聲嚇了一跳,抬眼瞧,那人抱著肩靠在門口,挑著眉,聲音啞得險是辨不出,尷尬的形狀一時收不得,小嘴兒一抿,兩隻小渦盛了蜜一般,“相公,你回來了!”
沒理她,齊天睿只管抬步走過去,伸手摸那塊木頭,是尋常的白桐木,此刻已然是琴板的形狀,側板與面板相連,顯是整木頭挖出來的;鋸得齊整,刨子活兒甚是講究:後果、前梁、琴尾、盒蓋,擺佈精細,弧度流暢,凸起的琴碼也摳得十分細緻;穿弦與掛弦,孔眼粗細、大小高低,一打眼看過去,雖未上弦,卻是個正經活計。
他低頭瞧得好是仔細,鼻子都快貼到了琴板,莞初支腿架胳膊,一副小工模樣,形狀實在不雅,想把腿收收又怕一時沒撐住,閃了他瞧,只得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