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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的?”他開口問,卻並不想聽她答,只這一身鋸沫子已是一目瞭然,又道,“怎的用白桐不用青桐木?”
“不妨事,”莞初兩手託著琴板,用胳膊肘蹭了一下額頭滑下的汗珠,這一蹭,袖子上的沫子更沾在了腮邊,都是不覺,“青桐、白桐、赤桐,木質輕虛,皆宜琴瑟。只要是整木頭挖的,音便純,傳得遠,音色也好。”
“哦,”齊天睿點點頭,“哪兒來的木頭?”
“臘月雨雪多,園子裡幾株老桐被打殘了,老媽媽們拾掇的時候我要的。晾在素芳苑後頭的耳房,太陰了,一直幹不了。咱們離府的時候我帶了來,這邊柴房陰涼透風,這才幾日就好使了。”
說得起興,小臉紅撲撲的,齊天睿聽著也覺有趣兒:臘月裡她正是在婆婆跟前兒每日不得閒兒的時候,竟還有心思去園子裡撿木頭。想著這細胳膊細腿兒的,拖著木頭杆子滿園子走,活脫兒小耗子託著油葫蘆,怎不有趣?齊天睿笑了,從她肩上把那重重的琴板託了下來,“敢問娘子,幾時學的徒,師從哪位大師啊?”
琴板拿下,才發覺他的聲音好啞,那眼睛裡頭也滿布紅絲,這是怎麼累成這樣,好像也瘦了呢……
“丫頭?”
“……哦,不值什麼。是跟我爹爹學的。”
想起那隻雨雪天摔壞的老琴,齊天睿略是尷尬,頓了一下方道,“這倒忘了。”
“爹爹一好戲,二就好琴,閒來無事便是挖木頭。尋來的木頭大大小小,不願意拼板又捨不得扔。挖出來的琴,有的太小,只有個琴樣子,根本就不能做弦不能彈,只好做擺設。”
齊天睿聞言也笑,真是個老頑童!又問道,“遂你就跟著一道喜歡?”
莞初搖搖頭,“我不喜歡,太累。不過是小時候常跟著瞧,大了搭把手兒,一點活計就慣了。”
“那你做什麼費這個勁?”
“我沒琴使了。”順嘴說出口,莞初就悔得險些把舌頭咬下來,想起那一屋子的金玉瑪瑙,更覺尷尬,好好兒的……跟他說這個做什麼?
齊天睿抬手用拇指輕輕去擦她鼻尖,“沒錢使了?”
那指肚的溫暖將將碰到,莞初就禁不住往後錯了小半步,自己抹掉鼻尖上的木頭沫子,笑笑,“不是。又不當真怎樣會彈,要那麼好的琴做什麼?自己閒來無事做一把就好了。”
齊天睿收回手,又低頭瞧了瞧那即將成型的琴板道,“是十五絃?琴絃有了麼?”
“嗯。”見他不再追究,莞初這才鬆了口氣,點點頭,“銅絲絃,府裡庫樓上有。”
“誰給你尋的?”
話真是脫口就出,他眼睛底下她卻是連個謊都圓不了,不敢說是天悅給她拿的,想說是蘭洙嫂子又怕露餡,抿了抿唇,沒吭聲。
瞧那兩隻小渦兒都嫌主人不爭氣,癟癟的,齊天睿笑了,“銅絲是作坊裡用的,這怎麼能用那個。”說著從莞初手裡把砂紙拿了過來,彎腰把將才她肩膀底下沒瞧見的一處小刺仔細地打磨下去。
“那用什麼?”
“你先上漆,過幾日我給你尋鹿筋來。”
“鹿筋?”莞初頓時來了精神,兩眼放光,“當真?”古琴都是使的鹿筋,甚是昂貴,如今都說不如絲絃,實則是極難尋,又沒有幾個正經會做弦的師傅罷了。
“這有什麼稀罕。”齊天睿直起身,見那沾著木頭沫子的小臉不由自主就湊了近,盯著他問,不覺來了興致,“走,我帶你瞧瞧我收的琴去。”
“啊?”被他拉了就走,莞初緊著道,“我,我太髒了。”
齊天睿聞言,站了腳步,上下打量一番,手中活像牽著一個半大小子,一身鋸末子,一額頭的細汗,越顯得這俊俏的模樣竟是又添了幾分英姿……蹙了眉,“說的正是,髒成這樣還不得汙了我的琴。”
他的神色好是嫌棄,莞初不覺紅了臉,更是難堪,直往後退,可心裡還真是想看他的琴,必都是稀罕物呢,想了想,又仰起臉求道,“相公,我這就去洗洗,等我一會兒,成不?”
齊天睿笑了,“走!”
不由分說被他牽了走,兩人將將出了柴門,就見角門外小跑來了一個小廝,“爺,有客來訪。”
“就說我不在!”
問也不問,他大步直往前去。莞初跟在後頭一面緊著隨,一面悄悄在身後不停地撲打身上的沫子,根本未覺腳下的路……
……
一進這屋子,撲面一股溫熱的水汽,夾雜著一種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