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樹常能看到那邊廂的碼頭,和那伸出院牆外的梧桐葉。進到裡面,見比私宅略大,更取了蘇杭兩地庭院之優,亭臺樓閣,四季花草,朦朦的雪霧之中婉轉如仙。兩人此刻哪有心思賞看,只顧跟著管家走,卻見並未進正廳,而是繞到了院後臨湖的小暖廳。
廳中無人,安置兩人在廳中候著,管家轉身退了出去。見莞初蹙著小眉,唇色泛青,暖了這一刻都不見有些顏色,怕她心慌受不得,譚沐秋正要開口撫慰,忽聞身後有腳步聲,兩人一道回頭,正見少年英挺,一身雪白的箭袖,高鼻深目,面色冷俊。
兩人一時怔,倒是來人先開了口,“譚老闆,姐姐!”
這一聲喚,喚得莞初如聞春雷驚醒,欣喜得兩眼含淚,“王爺!!”
景同忙趕了兩步上前拉住她,“快讓我瞧瞧。”看著這寡瘦之人,蹙了蹙眉,“你怎麼瘦成這樣?都醜了呢。”
莞初哪裡還顧得與他逗趣,強忍了淚道,“王爺,王爺,求你救救我相公!”
“我這幾日正好在杭州有事,七叔傳信給我,就過來了。”季景同道,“我今兒前晌去了府衙,齊二叔畫了押,案子已然審結了。”
景同一句話說得平穩,莞初急道顫了聲兒,“王爺!這是冤案!我相公絕不會畫押!王爺,江南一地古玩行無人出我相公左右,他最擅長就是書畫,怎會不認得那幅畫是皇家之物??若非歹人栽贓陷害,絕不會收下此畫!王爺……”
“我知道這是冤案,可這是大理寺主審的謀逆欽案。聖上有諭:凡與犯官牽涉,不論人士、財物,一律重罪處置!齊二叔此次遭人陷害定是早有預謀,時候短,恐難翻案。”
看他蹙了眉,神色凝重,語聲雖輕卻字字錐心!莞初只覺天旋地轉,譚沐秋一把攬住,“曉初!”
莞初掙了他的手臂撲通跪在景同面前,淚如雨下,“王爺!王爺求您,求您救救我相公,他是冤枉的,聖上怎能濫殺無辜!”
景同一驚,忙俯身扶她,“姐姐!來,快起來。”
“王爺,求求您,求求您……”
人無助,絕望之處早已沒了尊嚴,不肯起身,匍匐在他腳下苦苦哀求,瘦弱的身子冷雨中的葉子一般瑟瑟顫抖……
景同蹲下身,看著那淺淺的琥珀被淚水淹沒,輕聲道,“我雖救不了他,卻能讓你夫妻在行刑前見上一面,如何?”
☆、第123章
……
來到府衙的大牢前,天已完全黑了下來,雪小了,又成了細碎的雪珠兒;起了風,墨色天地,雪霧如煙,遮掩著牢前鎮宅的石獅子少了些猙獰。
景同跳下馬來,早有侍衛替換了獄卒守在門邊。走到馬車旁,將莞初攙扶下來,一同往牢裡去。
夾道兩邊,侍衛們舉著火把,風中的雪珠明晃晃地撲面而來。莞初低著頭,看著簌簌晶瑩打在青石地上,像她腦中那千頭萬緒、慌亂的念頭,消失得無影無蹤。初聞小王爺的話,彷彿晴天霹靂,她渾身癱軟,軟得喉中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大哥在身邊生怕她就此一命而去,卻不知為何,殘存的一口氣息被小王爺一句“見他最後一面”支撐起來……
一路來,心碎神散,兩臂費力地撐著,不敢靠在軟墊上,怕自己就此站不起來,走不到他跟前兒。可此刻腳下溼滑的路突然堅實,一步緊趕著一步,繡花鞋踩著怦怦的心跳,那麼有力,越來越近,就要見到他的心渴突然大過了生死之劫……
進到牢中,任是十幾道火把開道,依然擋不住一股發黴的溼潮撲面而來。狹窄的通道一直到了盡頭又轉入地下,下了兩處窄得只容一人透過的石階,方到了死牢。一盞小油燈掛在石階旁,一眼望去,幽長黑暗,根本看不到牢房在哪裡。侍衛們先一步下去,排開,照亮了沾滿綠蘚的石壁通道。
景同隨後下去,止步在一個牢門前。莞初站在臺階上,腿像灌了沉鉛,動彈不得,胸口緊繃的氣息吸起來竟是不敢撥出,蓄在唇邊,顫顫的……
景同候了一刻,見她始終不動,便折返回來,握了她的腕子牽著她一步一步走下來。
鐵柵內,一人盤腿席地而坐,一身粗布藍短褂已經被扯得絲絲縷縷,胸口一個大大的“囚”依然那麼扎眼,沾了血汙,衣裳破敗不堪,衣襟卻折得十分仔細;青絲高束,鬢角齊整,他端端而坐,身陷囹圄依然不曾狼狽,不見了平日華麗的色彩,面上清靜,淡然雅卓,火把與陰影將那面上稜角勾得越發英俊,他的模樣正如夢中,正如初……
尋著人聲,他看過來,雙目映著火把熊熊的光亮卻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