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在她臉上,連帶了圓圓卷的劉海都打失了形狀。再開啟,整個妝容一片混沌,眼睛倒一眨不眨,依舊看著他……
他手下的力道似很有把握,重得足夠將那濃重的顏色擦乾淨,又不足以搓得糙、搓得疼,像在九州行裡檢視他親自收進的物件,眼光犀利,下手極細,一寸一寸,似要將那幾凡不是孃胎裡帶來的多餘都要剔除乾淨,細緻到那凹在深處的眼紋,指肚輕輕摁了,細細揉洗;指尖傳來的觸碰只有妝粉與宮皂交替的膩滑,她像一件將將出土的陶器,在他手底下慢慢恢復著模樣……
“啪”一聲手巾被扔回了水盆裡,濺起一身,灑了一地,一眾人的呆愕早已不足以牽動這房中哪怕一丁點的喜慶與怪誕。齊天睿抬手放下自己的袖子,“秀婧秀雅,掌燈。”
“哎。”
兩盞龍鳳燭齊齊聚攏,將那床邊人照得清清楚楚:
新月出水,細若白瓷,脫去了妝粉的痕跡,白淨如此清亮,和著那殘留的水漬似那恍恍的燭暈就要透進去,映出那裡頭水潤的光;膚色膩白,眉色清淡,天生的兩道水彎眉,恢復了形狀,彎彎可人的小弧;小鼻挺俏,雪白如玉,洗過的鼻尖亮亮的,似秋露初降,清涼的水珠;唇這麼薄,荷瓣彎彎微微含翹,擦去了濃濃的胭脂,小荷淺露的粉潤;睫毛絨密,燭光碎灑棲在彎起的梢頭,顫顫巍巍;一雙眼睛無半分江南女兒那楚楚含煙的羞澀委婉,凹在眉骨下,一顆水晶深嵌,眼簾柔柔緩在尾梢處,勉勉強強遮攏,似掩非掩,清澈的湖水青藍漫遮眸底,雙瞳幽靜,燭光裡是透亮的琥珀色,一覽無餘,又百思不得……
☆、第11章 交杯空對
……
“哎呀……”秀雅小小嘆了一聲,語聲極輕,似是怕不當心吹動了燭燈,恍惚了眼前的景象。
原本在一旁心焦不知所措的蘭洙此刻落了汗,看著紅帳下的人不覺暗自嘆道,這回再沒有不合心意的了,抬頭瞧,那位爺正歪著頭瞧自己親手洗出來的新媳婦,神色中已是減去了將將的慍怒,卻那面上顏色並無半分驚喜,眉頭微蹙,沉甸甸的。蘭洙只得輕輕抻了抻他的衣袖,“天睿,愣什麼神兒,快坐啊。”
秀婧掩嘴兒笑,“二哥哥看新嫂嫂看呆了。”
周圍嘈雜這才又入耳,“咳!”齊天睿幹嗽了一聲,回身,見喜娘們託了各色喜盤到跟前兒,最前頭是兩隻小銀碗,碗裡盛著幾顆小湯圓,齊天睿順手拿了一碗扒拉進嘴裡,甜甜糯糯的,就是涼了有些黏牙,又從另一隻盤子撿起上一隻斟得滿滿的龍鳳杯,不待眾人攔已是一仰脖子一飲而盡,順手丟了空杯子,又漱了漱口,“你們弄吧,我走了。”
“天睿!”蘭洙一把拉住起身就要離去的人,“你,你這要往哪兒去?”
“我去前頭應酒。”齊天睿應著,又瞅見一旁喜盤裡的一大捧花生、栗子、紅棗、桂圓,蹙了蹙眉:“莫往床上渾撒東西啊,回來我還睡呢。”
說罷齊天睿抬步就走,留下身後一眾人紅彤彤的,託著兩隻交杯酒面面相覷,一隻滿,一隻空……
齊天睿從繡樓上下來,廳堂裡的賓客已然被招呼到前廳赴宴,留下的都是討賞的下人們,一擁而上,認得不認得的齊聲喚二爺,齊天睿不得不應了幾個磕頭,撒盡身上揣著的喜包這才脫了身。
素芳苑出來,遠遠地聽見喜宴上人聲鼎沸,隔著水搭了戲臺子,陰雨的天那打十翻兒的鑼鼓依舊熱鬧。細雨潲著,將才空腹一杯酒下去燒得五臟六腑滾燙,揚起臉,任那雨水打溼……
這丫頭的模樣怎的像是在哪兒見過?這麼些年在外頭與人打交道,齊天睿自認眼睛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也是為何他能在城北那昏暗的角落僅憑著一張模糊的畫像將隱藏多年的人挖出來。今兒怎的倒拙了眼?若是旁的也罷了,可長成她這副模樣,他怎麼會忘了?並非是自己好色,只是這樣一張臉,莫說是男人就是女人見過也斷不會輕易忘記。那雙眼睛竟然是透亮的琥珀色,又大又圓,即便不刻意,也是遮攏不住,所謂雙瞳剪水於她都是過於淺薄之飾,因著顏色淡,彷彿整個眼眸都在漾著水波,深水清潭,看一眼人都似要淹了進去,不由人就挪不開眼,中了邪似的。雙睫濃密遮掩不住,黑色的小刷子燭光底下在那淡色的眸中投下影子,像那月下湖水淡淡的樹影,就是這一刻,就是這一個景象如此熟悉!在哪裡見過,究竟是哪裡?
思緒越往深處去越糾纏,十年在外,他閱人無數,聲色犬馬,汙沼濁地,篤定從未見過這乾淨的女孩兒,難不成是在他出府前?那是多少年前?為何今日這一見,竟像是很久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