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冒犯,蘭洙卻也想不出什麼好話來安撫,只得輕輕覆了那冰涼的手。
安置好裡頭蘭洙又趕緊出來,衝著齊天睿那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樣嗔道:“天睿,妹妹們都在呢!”
“我耐不得了!”齊天睿叫苦,“嫂嫂,我記得莫大哥送了好幾套衣裳過來,可是都在這兒?快取一套來我換上。”
“嗯,伊清莊的衣裳多少難得,送了你二人一年四季的呢。”蘭洙一面應著一面接了秀婧拿來的手巾給齊天睿擦著背後打了潮的髮絲,“都在後頭衣櫥裡,可統共就三套正紅的,一套拜堂,一套明兒見禮,一套歸寧,此刻如何換得?”
“還顧得那些個!”齊天睿不耐,“誰還當真認得!快些拿來。”
蘭洙拗不過,只好去挑了一套花色雙開並蒂,招呼一邊的喜娘服侍他換上。齊天睿哪裡忍得這些管家婆子們碰他,一蹙眉,再沒人敢近身。總不能吆喚未出閣的女孩兒,左右無法,蘭洙只得親自上手。長嫂比母,實則這嫂子比他還小兩歲,大哥總是擺了一副廟裡供奉的模樣,齊天睿從不親近,唯這嫂嫂是個綿和人兒,又是當家大伯母的親親兒媳婦,從來府裡有什麼或是他要破了例求什麼總是求嫂嫂,這便沒有得不著。此刻伸胳膊抬袖、攬腰帶,齊天睿十分自在。
“好了,快過去,莫要錯過吉時了。”收拾停當,蘭洙推了他一把。
“一天就這麼幾個鐘點,怎的都成了吉時了?”
“二哥哥,快些挑了那帕子啊,咱們等著瞧新嫂嫂呢!”秀婧秀雅實在等不得,兩個小丫頭從下生到今日也不過跟齊天睿見了幾回,卻是每次都被這麼個“不長進”的哥哥逗得歡天喜地,因此上與他十分親近,此刻一邊纏了一個拉著齊天睿就往裡頭去。
眼見新郎倌走向新娘子,喜娘們都趕緊託了盤子圍攏了過來,喜笑顏開又唱起了喜詞。齊天睿此刻換得乾乾爽爽,又飲了熱茶,十分適宜,這才端詳龍鳳床上坐著的這一位:寬大的拔步床擺在這小屋內浩浩蕩蕩,紅燭紅帳,裡裡外外紅彤彤,她這一身行頭正對了顏色,坐在床上只沾了個邊,身量果然是小,卻坐得端端正正。
聽著喜娘高聲吆喝,齊天睿應著聲從喜盤中拿起喜稱,輕輕伸在那蓋頭下,忽地一頓,這一天的繁雜隨著那溼潮的衣裳統統不見,此刻心裡十分異樣的安靜,像是在當行裡接了旁人帶來炫耀的寶貝,想瞧又不想瞧……
喜帕慢慢挑起……
厚重的妝粉不知是浸了汗還是沾了水,膩白的顏色這貼一塊那貼一塊,壓在鳳冠之下小小的臉龐像一碗沒有攪勻的蒸酪;兩條眉毛描得很是仔細,描成了一字連心,看不出原本的形狀,此刻只像是那小畫兒裡起舞的宮娥,凸顯著這上等的油煙墨,又濃又黑,一屋子的紅都壓它不住;眼簾低垂,掩了雙眸,只能瞧見眉骨下微微凹進的眼紋,也避無可避地凝出一道厚厚的□□印;腮上的石榴胭脂似是精心揉暈,圓得那麼妥帖,那麼光滑,比匠人尺子下作的圖還要來得確切,紅紅的,像桌上那對龍鳳朱漆盤,圓圓的扣了;唇上用了一樣的顏色,薄薄的,和進了一點金粉,燭光裡頭似閃閃流動的血,鮮紅得讓人發怵……
鴛鴦戲水的圍帳之下,一動不動,一眨不眨,像一尊上了彩釉的娃娃……
任憑喜娘歡天喜地的唱和簾子外的喜樂大聲吵嚷,蘭洙依然瞧得出新郎倌變了臉色,挑起喜帕那一刻的頑劣不屑蕩然無存,此刻陰沉沉,面無表情,不覺輕聲道,“天睿……”
“拿水來。”
牙縫裡擠出的語聲不大,旁人都不曾聞得,只有蘭洙後脊頓生涼意:“天睿,這可……”
“拿水來!”
一聲喝,似突然寒霜驟降把一切僵住,簾子外頭吵吵嚷嚷的樂聲更將房中趁得出奇的靜。喜娘們這才覺出不對,都低頭仔細瞧卻實在瞧不出哪裡不妥,妝容上得是重些,可新人本就是要圖個喜慶,那胭脂的顏色和形狀都是有說道兒的,再是忍不得也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往後小兩口兒關起門來,要怎樣好看使不得?再者說眼前這位新奶奶雖不好看倒並未多出奇,莫不是這爺見慣了那風月場裡的紅衫綠裙,倒忍不得這良家女孩兒一點顏色了不成?
銅盆託來了清水,盆架上是嶄新的一塊香宮皂,齊天睿接過手巾丟進水裡,浸透了,挽起袖子略握了握便拎了出來,水只管滴答不住。手伸到她下巴處,兩指捏了,齊天睿並未用力,只等著掙,卻見那身子輕輕一顫,又安安靜靜。食指一勾,這才將那亂糟糟的小臉挑了起來,她隨著抬起了眼簾,他卻無意相視,溼漉漉的手巾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