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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褪去昨兒唱曲兒時一套薄紗的衣裙,此刻一身土布褂子襯著蒼白的小臉兒,殘淡的胭脂水粉,眉眼著實清秀了不少。張保兒又想湊到跟前兒,齊天睿擺擺手,他趕緊知趣地退了出去,小眼睛一眯,曖昧地將門閉嚴了。

齊天睿抿著茶將這一塊點心吃下,方開口道,“可有名字?”

“小女……柳雲兒,”小姑娘跪在當地,低著頭,“……無字。”

“柳雲兒?”齊天睿復了一聲,擱下茶盅,單肘託在案上,“來之前叫什麼?報上來,免得你媽媽再打你。”

小姑娘咬著唇琢磨了一下,小聲回道,“玄……玄俊。”

“是個生角?”

小姑娘的頭越發低,聽這一問便是行家話,不必再存心思周旋,免得露馬腳更不知落往何處。

“哪家班的?”梨園行有規矩,南北各派都隨師就班,按資排輩,各位領班的名角也要落在行規名冊上,便是江湖上送的綽號都有記錄。金陵城是江南一帶戲班的總領,聚集著六大班、各派名角,如今這一輩生角統領“玄”字,這個“俊”字更該是小生行當。

“不曾隨班。”小姑娘語聲更輕。

“哦。”排了行卻不曾隨班,八成是大宅門裡家養的戲班。這些班子都是在下人中選那嗓音好、身段柔、苦人家賣了身的女孩兒們,不出來唱,只在後院為主子夫人們排遣。不過,請來教習的師傅們可都是口碑極盛的名家名角。齊天睿不覺有些納悶兒,這小姑娘既然排了行當,又是如何落到此地?難不成是得罪了主子?便是如此,賣了給人做丫頭,或是攆到莊子上做粗活、或是配人,總不該送到這花柳之地來,不為旁的,怕的是人口舌汙了門檻。再或者是被抄了家,下人們自是發落得悽慘。究竟是哪戶人家?這些時不曾聽說有哪個大戶人家壞了事啊?心中不解,可此時齊天睿倒沒有憐香惜玉、解救困苦的興致,只道,“你莫怕,我來並非要為難你,只把昨兒的曲子唱完便是。”

小姑娘聞言,眼睛忽閃忽閃的,遲疑了一刻。她將將來到此地,按說還不到出堂的時候,可昨兒聽聞有位七爺到了,管事的便把她幾個新來的都上了妝推了出去。換衣裳的時候聽帶她們的姐姐說這位七爺本姓齊,是翰林齊家正經的二公子,卻因著一件傳世古玩與一幫古董行的老官兒們爭奪,七家倒手,七進官衙,最終收入囊中,這一樁買賣被古董行與當行傳為奇作,落得綽號“七公子”,有人尊稱七爺,也有人背裡咬牙罵“七霸子”。此人在這煙花青樓之地頗有些名聲,最好聽琴聽曲兒,每有教坊來的女孩兒便要過來瞧瞧,打賞最是出手闊綽,若是當真看上了,隨手甩銀票就帶人走也是有的。醉紅樓是這十里八巷最大的排場,有自家專門的教坊,遂這幾年從這位七爺身上撈了不少銀錢。只是這錢也不好賺,說此人口味極刁鑽,不單挑唱,還要挑琴,老曲子老人兒聽得厭,不是一般的姐姐們敢伺候的。昨兒將將輪到她,唱了一半,這位爺便起身離座,一個字也沒留下。為此她好捱了一頓,這會子又……

“怎的?還不拿琴?”

齊天睿眉一挑,嚇得柳雲兒趕緊磕頭說不敢,哆哆嗦嗦起身就近拿了房中的柳琴。昨兒客滿,琴師傅們都在場子上,原本是要調一個下來伺候,可這位七爺卻似更來了興致,只說生不生的就要小姑娘們自己彈。見房裡只有客人,她也不知哪來那鬼使的心思用了那曲子,如今想想若是不能帶自己脫開苦海倒罷了,千萬別因此生事才好。

拿了琴,柳雲兒小心翼翼地坐在圓墩上,深深一福,撥彈起來。此刻心裡不敢有旁的,只求不出錯,不得罪這位爺。眉眼倒沒敢怎樣瞧清楚,只這做派多少輕浮,哪裡像正經人家的公子?唉,這種地方哪能遇到好人家?被他贖了出去也未見得日子就好過。這麼想著,不那麼怯,手下的弦也不再繃得緊。

這一開口沒了昨兒酒桌上的混雜,十分清晰。果然是小生的嗓子,調挑得高,乾乾淨淨,極清亮;只是學戲的出身,稚嫩難把握,無論曲調如何總是帶著戲韻戲腔,這麼一揉和,反倒有了些別樣味道。

曲調依舊採納的是江南一帶水上人家的漁調,單舟小橋,潺潺的水聲,這便是曲者獨到之處,似是都取自民間,山上茶,水上舟,山野小調也能在其中尋得到蹤跡,卻是又如此清新婉轉,指尖滑撥,似俗似仙;似閨中玩味,又似水邊浣紗,極雅緻,又極隨性,比起名家之作雖顯氣勢不足,撐不得一場樂事,但為一琴而譜,一人雅興。

小姑娘技藝不精,彈得生疏,可這曲子,這曲者,齊天睿早已領教,幾番品味,但尋不著,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