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緣曲尋蹤
從齊府出來已是四更時分,這一宿折騰,舊賬新仇,老宅裡那些彎彎繞繞原是齊天睿最煩心的,可自打回去那日起就知道終究是免不了,如今又添出這一樁便也不得計較。好在這些繁瑣都留在老宅,出了門也就清靜。
回到自己宅子,上夜的小廝們遠遠迎了出來,小跑著將馬引到了大門石階前,一人扶主子下馬,一人挑著燈籠頭前引路,精神十足。
這宅子原是一處花園改建而成,宅子不大,三進的院落,臨水半島伸入湖中,一年四季水波漾漾;院內單有一處角門通往湖邊自家的小碼頭,碼頭上泊著消遣之用的一座畫舫。當年為著這塊地,還真費了些周折,若非有人情再加多方打點,怎麼著也輪不到他齊天睿這等小輩。
毗鄰而居兩戶人家,一戶是江南地上百年老字號的葉家,世代居於此地,行醫侍藥,所謂北顧南葉,坊間也有尊稱藥王葉家。雖是商賈之家,畢竟醫藥雅成,葉家子孫皆習文練武,祖上也出了幾位進士,到了這一輩男丁興旺、竟是有人官拜中郎將。另一戶人家,比齊天睿的宅子大些,說是京中某位貴胄在江南的別所,卻是終年不見人,從來都只是家下人打掃看護。齊天睿從小便與葉家三公子葉從夕交好,自被齊府逐出門更是得好友相助,如今住得近,越發頻頻往來。
進得門來,江南小院,婉轉玲瓏,廊下燈籠高挑,樹叢遮掩的甬道上亦是點點小燭燈照,隨路蜿蜒,忽隱忽現;後園的桂花隨風飄來一院子幽香,深秋的清冷似也有了味道,淡去了些。
齊天睿此刻早已醒透了酒卻也沒了睡意,遂著人備了熱熱的浴湯,舒舒服服泡進去,頓覺渾身酥軟。靠在池沿兒,頭歪在竹枕上,一身的乏,雙眼越發迷離,燈燭與霧,濛濛不清,一池子的水蒸著,繚繞如仙……
耳邊又是那曲子,恨在只聽了一半,不知後頭如何,可還有起伏?尾處可收得好?這曲調與琴法若是猜得不錯,該是出自一人之手,只是這難得之物是如何落入醉紅樓倒真有幾分意思。那新來的小姑娘瞧著十分怯,嗓音雖嫩倒有幾分嫻熟,不像是才學曲兒,師從何處?又如何落入醉紅樓?那是個多少勢利之地,這小姑娘便是唱得再好,也斷沒有初來就將上等的曲子給她。莫非……曲子是小姑娘自己帶來?只怕醉紅樓還不曾留意。昨日他匆匆離去,不知那老鴇兒可曾因此怪罪她,若是一時捱了打或是再送到旁處受教訓可就難尋了。這麼想著,齊天睿竟是有些耐不得,起身更衣,又匆匆出門。
天邊將擦亮,齊天睿驅馬再來到醉紅樓。
旁處都是一夜酣睡、朦朦初醒,這邊廂不過將將收場。一夜歌舞,餘韻難尋,只留殘花碎紅,燈火闌珊;樓上樓下,杯盤狼藉,渾濁的人氣和著酒汙,似是生了顏色般一團團的難耐。
正在張羅人打掃的是醉紅樓老鴇的親侄子、綽號“油葫蘆”的管事兒張保兒。彼時正嗑著瓜子,嘴裡罵罵咧咧,一眼瞧見齊天睿,趕緊滿臉堆笑迎了過來。
“哎喲,七爺,七爺,您老這早晚過來了?我說昨兒您走得匆忙,必是有急事,怎的能好好兒的駁了姐兒的面子?不能夠!”眼前這位公子可是熟客中的稀客,大銀錢的老主顧,昨兒聽了一半的曲子便扭頭走了也是不尋常,瞧這一大早趕來,張保兒不由心中竊喜,殷勤道:“七爺,您這一夜必是忙,可是乏了?趕緊樓上請……”
“那小丫頭呢?”耐不得聒噪,齊天睿打斷道,“昨兒唱曲兒那個?”
張保兒聞言頓時樂開花,一張臉擠得越發賊眉鼠目,急道:“哎喲!七爺,您真是好眼力!這丫頭可是我費了不少銀子和功夫尋來的!將將不過十四,水蔥兒似的,哪裡經過人事?雖說尚不如姐姐們會伺候人,可您瞧那眉眼,瞧那皮兒,□□兩年,這醉紅樓哪還有別人吃飯的地兒!爺您昨兒走的早,我早早讓她收了場子,歇著去了。”張保兒諂到骨頭裡,如何肯說一宿不曾給那小丫頭吃食,還打了幾棍子遣到後院刷了半夜的馬桶。此刻只膩著嗓音、擠眉弄眼:“七爺,這雲兒姑娘可是念了您一宿呢。”
“是麼?”齊天睿笑,“勞你有心。她人呢?“
“我這就伺候您去!”
說著張保兒顛顛兒引著齊天睿往樓上去。實則哪裡有正經的閨房給新來的丫頭,只挑了間唱小堂會的廳房請齊天睿坐了,吩咐人上了茶和點心,這才一溜煙兒去把人從柴房裡帶了出來。
齊天睿這一宿也是餓了,一面喝著熱茶一面拈了塊點心吃著。不一會兒的功夫,瞧見那小姑娘被領進了門,哆哆嗦嗦的,身上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