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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今日最難得的竟是這詞。齊天睿一向聽琴之時不聽詞,只覺那曲中意境難以言傳,若是填了詞,將聽者獨有的一番心思都糟踐,反倒俗了。遂都是把曲子尋了來,找好琴,好人,好清靜,從未許人唱。這一回,不曾料到這詞竟是填得如此貼合,曲調起伏之間,回韻壓仄,十分俏皮,彷彿靜水山間填了一隻活脫脫、莽撞的兔兒,人間煙火如此親近。

齊天睿一面聽著,一面更在心中起了意,醉紅樓有兩位琴藝十分了得的師傅,若是這曲子已經過了他們的耳絕無可能還讓這小姑娘玩弄,可見醉紅樓當真不得知。尋這曲者已是兩年有餘,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齊天睿心內甚喜,若是這一次再抓不到源頭,真真是枉費了自己七爺的名頭!

一曲終了,柳雲兒握著琴低了頭,十分靜。半晌的空檔,齊天睿方點點頭,“好。”說著袖中取出銀袋,拈了一錠五兩放在桌上。

柳雲兒偷偷瞟了一眼,再想想自己的贖身費,頓時繃紅了臉,一刻又煞白,咬咬唇道,“這曲子……不賣。”行當裡的規矩,一首好曲子,恩客們不惜重金買了給頭牌的角兒,不許旁人再用,一曲紅遍兩江大有人在。遂勾欄、教坊、青樓、琴館,凡有歌舞之地都養有自己的曲師傅,爭的不只是角兒,還有曲。有了好曲子,嗓音便是拙些也能出頭。就如同那戲班裡,總有幾齣看家的戲,江湖場上,各自相容。

齊天睿聞言,笑笑,“我不買,我只問。“

“公子……只管問。“

“這曲子哪兒得的?“

“……老主子賞的。“

“老主子是哪家?“

柳雲兒深深屏了口氣,“老主子待小女恩重如山,恕小女不能明言。“

齊天睿撲哧笑了,在這煙花之地說恩重如山也是少有。“那好,可知你主子是自己作的還是旁處得的?”

想也不曾想,柳雲兒搖了搖頭。

打不開的悶葫蘆,年紀又小,一根筋,齊天睿知道多說無益,站起身,“這曲子莫再彈與旁人,免得生事。我這就知會張保兒,許你教坊學藝,暫不接客。好好兒想,若是想起來,知會我。我不買,只想知道這是哪兒得的。若是尋著了,送你進譚家班,助你師從譚老闆學藝,如何?”

譚家班?譚老闆?柳雲兒抬起頭,瞪大了雙眼,目光咬著齊天睿的衣袍,死死跟著,直到他出了門,下了樓,不見了蹤影,回過頭,見桌上那銀錠子,閃閃的……

☆、第3章 齊掌櫃的

江南秋雨,灰突突的漁網一般蒙了一天一地;雨水淅淅瀝瀝、不厭其煩地敲打著青石地,綿綿地滲進骨頭縫裡,人們哆嗦著縮在油傘下匆匆忙忙來去,繁華的金陵西城依然車水馬龍。

裕安祥票號正座在西城大街,三間的門面,連環七套的院落,是這金陵城中除老字號山西福昌源票號之外的第二大錢莊。一院是攬櫃房、總賬房與埠際賬房;正門開在二院,堂中是營業正櫃與埠際信房。正是午飯十分,門口泊著輛兩架的馬車,頂上鋪著遮雨的氈皮,堂中站了一個四十開外、披著狐狸絨大氅的男人,身邊跟著一身藍布棉袍揹著褡褳的隨從。主僕二人顯是北方來的商客,正在櫃上兌銀票,除此外,堂中十分安靜,只聞得櫃後賬房清脆的算盤聲;檀香冉冉的,將這連綿的溼冷味道略略驅散些。

高高的櫃檯後頭、帳櫃邊上一道綿簾遮著一道小門開到後堂,穿過四方的天井便是三院,正堂屋是掌櫃房,東西兩廂便是協理房。此刻堂屋雙門緊掩,陰雨天暗,屋裡四下都點著燈,亮堂堂的。一張大紫檀長案,背靠滿牆的書架與帳格,案旁一隻青綠古銅鼎,一隻玻璃畫瓶,瓶中幾卷畫軸並非山水風景,而是從金陵往京師、蒙古、福建、安徽、乃至西北各省的走鏢圖;紫檀案上,一邊堆著一尺多高的賬簿,一邊碼放著埠際匯票盒,齊天睿正在燈下親自核對從西北分號轉來的兌條。

這半年來,西北匪患愈發猖獗,途中多險,兌票匯水因此翻漲,多出近一倍的利,瞧著手中紅彤彤的字樣與圓章,齊天睿不覺蹙了蹙眉頭。

錢莊向來都是山西西幫的天下,助晉商無處不在、長途販運,山西人也十分抱團,從不在本地錢莊收兌。幾年前,齊天睿因著一件古墓中的物件尋到甘肅,千里跋涉,風沙苦烈,卻意外察得山西雖近,晉商販過來的卻大都是北方貨物,且可販出的東西少,並不常走;而南方商客雖少,可每年單是福建武夷茶與安徽霍山茶的馬幫就是相當的開銷。隨著官道增擴,越來越多南貨西走,都借的是福昌源,齊天睿因此上動了做錢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