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了。左右中常侍都焦躁起來,連斛律普照都將手按在了佩劍上。扶微不由感到悲哀,或者是她考慮得不周詳,這一步走得太過倉促,可是歷朝歷代那麼多位帝王,哪一位像她今天這樣顏面盡失過?這些都是國之棟樑,一個兩個尚可以處置,三公九卿全部替換,這朝堂便垮了。她開始強烈地意識到,大婚後就算元服親政,這幫元老權臣也不會服她,她敵不過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放肆猖狂。
當然維護她的人也有,太傅和宗正雖然覺得天子的確欠思量,但提醒眾臣守禮還是必須的。她倚著憑几,看他們苦口婆心說和,心逐漸荒涼了。今天是為阿照封侯,將來還有更多於他們無益的事,她究竟要經過多少錘鍊,才能同這些人抗衡,真不敢想象。
實在沒法了,或者……這事容後再議吧。她垂下眼睫,手裡把玩的玉玦狠狠壓在掌心,開始考慮用什麼方法找臺階下。這時卻見丞相站了起來,不過輕輕一句“諸君”,公卿們便立時安靜下來,同剛才的滿殿亂糟糟相比,簡直就像兩個世界。
丞相進言,總是那股不急不慢的語速,“聖意欲封侍中為侯,臣不曾表態,也是想看諸君的意思。諸君所言,句句合情合理,臣旁聽半日,深表認同……”
扶微厭倦地閉上了眼,這人最喜歡的就是捅刀子,往她的傷口上撒鹽,真的那麼值得他高興麼?這項計劃眼看就要泡湯了,這時候再拽一把,也不顯得他多高明。
少帝輕慢的表情如數都落進了丞相眼裡,丞相不悅,發現自己情願看屋頂,也不願看她,遂把目光調到殿頂鴉漆赭畫的房樑上去了。
可是話開了頭,就得接著說下去,他掖手道:“無功者不得受封列侯,這是高祖定下的規矩,但有功者不賞,卻也不是我大殷的慣例。上官侍中日夜守衛陛下,方使中朝一派晏然,這是諸君有目共睹的。陛下承襲國祚,封賞近臣,臣認為不無不可。況且諸君有所不知,數日前皇后於宅邸遇襲,是侍中奮力護衛,才將刺客擊退。侍中於拼殺之際身染劇毒,險些殞命,如今膀子上還留有尺來長的傷口呢,如此大功,莫說一個關內侯,就是加封徹侯,臣也覺得理所應當。”
他的這席話,引得三公九卿竊竊議論起來,連扶微都覺得意外,他居然在這時候伸手相助,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還是他今天洗頭洗壞了腦子?
丞相感受到她熱切的注視,知道她現在一定很感激他,可是誰稀罕她的感激!他把下巴高高抬起,攏著袖子繼續道:“皇后之尊,與君王同體,上官侍中救駕有功,不單該賞,更應當重賞!大暑天降異象,熒惑守心鬧得人心惶惶,有奸人趁機行刺陛下,累累惡行,恍在昨日。現今立後大典將至,又有不軌之心圖謀中宮,若無侍中捨生忘死,不知現在是什麼境況。因此陛下欲為侍中加綬印,臣無二話,陛下賞罰分明,是眾臣之福,臣謹遵聖命。”
這樣一來,風向立刻就變了。皇后是丞相養女,丞相當然要力保,現在誰敢質疑天子,便是與丞相為敵。世上沒有那麼多的非黑即白,只要好好掂量,究竟為了別人的爵位,拿自己的前程相拼有沒有意義。斟酌了一番,結果是沒有,於是在座的公卿們紛紛立起身來,表示陛下怎麼不詳表上官將軍的好處呢,鬧得大家誤會了。所說的諸多賭氣的話,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請陛下不要介懷。
那麼上官將軍當不當進爵呢,答案是必須的,一人起頭說附議,後面便一長串附議。扶微趺坐在上首,暗暗鬆了口氣,臉上帶著笑,重衣都快被汗水浸溼了。雖然有驚無險,但這次的事讓她體會到了朝堂險惡,要想做這些人的主,何其難!以後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所以也更堅定了自強的決心。
“清談”完了,該散的就散了吧。眾臣執禮告退,扶微起身看丞相,鼓了半天勁兒,終於喊出一聲:“請相父留步。”
丞相腳下搓了兩步,不大樂意,但還是留下了。公卿們下臺階漸漸走遠,丞相的脖子好像落枕了似的,扭出了個驕傲的弧度。扶微耐下性子嘆了口氣,“剛才多謝相父了。”
丞相的嗓音單寒,“不敢,臣確實認同陛下。”
如果他能認同加封上官照,那才是奇了。她小心翼翼問:“相父聽說長主攜女進宮的訊息了吧?”
他道是,“前兩日便聽說了。”
“那相父是何打算?”
她想好好跟他說話,他總不把頭轉過來,她看不見他的表情,便無從分辨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扶微感到困擾,只好轉了半圈,屈尊到他面前。誰知他打定主意不看她,她到他左邊,他就把臉別向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