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含恨泣血,不知死活。而小王爺就在京中,相距咫尺,竟忍棄之。那智妃傷心絕望之下,對著小王爺當年贈與她的觀音像起誓道:‘國仇家難,父兄慘屠。忍恥含羞,忘身取義。伏惟逢君,洗雪宿冤。忽遭捐棄,不知歲晚。我為女子,薄命致斯。君為丈夫,負心若此。痛徵黃泉,與君永訣。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日夜不安。’”又唱道,“王孫公子豈有情,五陵少年無真心。寄言天下痴兒女,情到深處無怨嗔。”說罷極纏綿悱惻地嘆了一聲,聞者無不心酸落淚。人群不約而同地嘆息一聲,彷彿天上下了一場“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日夜不安。”一團雲影在啟春眼中飛快掠過,她微微冷笑道,“說得真好。”
我心下憮然,輕聲喚道:“姐姐……”
啟春命人燙了一壺酒,自斟一杯,一飲而盡:“妹妹可知這李老兒是什麼人?”
一灰一紅兩個背影很快便瞧不見了,人群也漸漸散去。說書人的舌尖碰到牙齒,幾句話就了結了一個人的一生。生機與敗亡都如此短暫。我搖頭道:“我三年不曾回京,今日也是第一次看見此人。”
啟春道:“這個李老專好說皇城王府、名門望族的暗事隱情,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打聽來的。眾人都叫他李萬通。說書之前,要先收足銀子。在京中半年,不知得罪了多少豪門。但他行蹤飄忽,輕功又好,公門私甲,都捉他不到。今日這一出雖未明說是哪個王府哪位王爺,但有心人一打聽便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我關切道:“難道就由他這樣亂說麼?”
啟春淡淡一笑,看不出一絲驚怒:“亂說?李萬通說的這些實實在在都是真的。”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世子殿下真的……”
啟春道:“只有一樣不真。那女子所生的孩子,並不是我派人去南方搶回來的,而是世子遣了得力的心腹跋涉千里送回王府讓我撫養的。我倒想讓那女子入府,他只是不許。想是這女子不忿,所以將此事告訴了李萬通,想借此逼迫世子。”
我定定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啟春笑道:“你怎麼這樣瞧著我?莫不是沒見過我喝酒麼?”
我微微一笑道:“我見過姐姐喝酒,只是沒見過姐姐一個人喝悶酒罷了。”
啟春笑道:“等你嫁了人,就知道這些上不得檯面的煩心事了。”
我怔怔地想,玉樞也會有這樣的隱秘的煩惱吧:“姐姐就不惱麼?”
啟春微笑道:“日子長著呢,若要惱,還惱得過來麼?我嫁給他的時候,就知道總有這樣一天的。”說罷一仰頭,吞下一口酒。原來女子的嫁衣是一道定身咒,豁達如啟春,也會在戀慕一人的悵惘中倏然長大。這戀慕,不知有幾分是心甘情願,有幾分是身不由己。
我拿起白瓷執壺,晃了一晃,竟還有一大半,不覺笑道:“看來姐姐是真的不惱。”
啟春笑道:“我哪裡有空去惱這些事。”說著命酒保把執壺撤了下去。
我笑道:“姐姐怎麼一個人出來,連個丫頭也不帶。”
啟春道:“你不曉得,那孩子整日啼哭,吵得我腦仁疼,所以出來散散悶。不想遇見了妹妹。”
我笑道:“王府那麼多乳母嬤嬤,那孩子還能吵到姐姐?”
啟春嘆道:“大約是母子連心,那孩子哭得嗓子都壞了,怎麼哄都不濟事。我親自照料了幾日,真比練劍還要累。”
我讚歎道:“姐姐對那孩子當真是好。”說著掩口一笑,“姐姐還沒有孩子便有慈母心懷了。”
啟春斜了我一眼道:“你還沒有嫁人,便這樣胡說。”
我笑道:“妹妹無知,姐姐寬宥則個。世子殿下這一次威震荊南,定是能升官了。”
啟春微一冷笑,不徐不疾道:“論理是如此。可是朝中有人上了一本,說他酷虐濫殺。陛下聽信了,便將他調到工部去做了一個屯田郎中。”
工部素來是六部中最無足輕重的,屯田只是部中一屬。屯田郎中掌屯田、營田、職田、學田、官莊之政令,還有租入、種刈、興修、給納之事。皇帝一向忌諱信王府,高暘這一次在桂陽郡初露鋒芒,皇帝若即刻升了他的官,那才奇怪。“是誰上書這樣說的?”
啟春道:“何從明。”
我合目思忖道:“何……從明。我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啟春道:“此人數年之前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六品治納給事中,這幾年所言屢屢切中要害,陛下欣賞得很,如今已經是御史中丞了。”
窗外乾冷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