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吃了一驚:“這樣快!”
啟春睨我一眼,展開期待而篤定的笑容:“為了這樁不諧的婚姻,耽擱了三年至多,是我優柔寡斷。現在既下了決心,便看什麼都覺得慢吞吞的不痛快。出京之事,自然越快越好。”
對高暘,我也曾有痛下決心的一刻。當時未嘗不痛,回頭看也不過如此。這樣想著,我似乎該為啟春感到高興,又為自己感到欣慰。我雙手舉茶,懇切道:“如此,玉機祝願姐姐順心如意,平安歸來。”
啟春抿著茶水笑道:“難道不是早日歸來麼?”
我一怔,不覺微笑:“姐姐愛去多久就去多久。江山萬里,可緩緩歸矣。”
大約是我的錯覺,啟春的眼中浮起一絲疑色,泯然於南窗下的日光之中:“妹妹這樣說,倒像是趕我出京一樣。”
我笑道:“怎會?我也想像姐姐這樣自由自在地四處走走,卻是不能。姐姐不知道,我心中有多羨慕。”
啟春搖了搖頭:“如今我是個棄婦,妹妹也羨慕麼?”
我坦然一笑:“《易》曰:‘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艱貞無咎。’'161'姐姐是‘棄婦’,此為艱;但‘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姐姐自行求去,不失其義,故‘無咎’也。這一卦卻是個泰卦。姐姐超然,豈會在意世人的眼光?”
啟春一怔,垂下頭微有愧色:“我忘了,妹妹是有大胸襟的人。剛才恕我不該這樣問。”
我笑道:“多年姐妹,姐姐不必在意。”
啟春聞言釋然,自笑自嘆:“自幼讀慣聖賢書,在男女之情上,卻還看不透,當真無用。”
心中泛起一絲古舊的柔情,我淡淡笑著,對啟春,對玉樞,也是對當年的自己:“姐姐曾以真心相待,有些企盼也甚是平常。有企盼,才會看不透。”
啟春眸色一動,問道:“那麼妹妹呢?妹妹現下固然安穩,難道就沒有對誰有些企盼麼?”
我搖了搖頭,坦誠的口氣略帶哀涼,這哀涼也使這坦誠愈加可信:“姐姐知道的,玉機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女寵。如何敢有企盼?只望兩年後能平安出宮罷了。”
啟春道:“當年我曾勸你嫁給他,可事到如今,你也沒嫁,看來是別有打算。當年我自以為是,有些多話了。”
我微笑道:“當年姐姐那樣勸我,是為我著想,我知道。這些剖心之語,非知己不能明言。”
啟春笑道:“妹妹不怪我多話便好。說來我們女人也是可憐,一輩子好不好都在男人身上。許多男人並不值得託付一生,卻又不得不嫁。妹妹不做妃子也好,終是有個抽身退步的餘地。‘人生稟命兮,各有所錯兮。定心廣志,餘何畏懼兮?’'162'”
我笑意深沉,感激道:“‘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163'。如此而已。”
啟春笑道:“正是這話。”說著飲一口茶,又道,“對了,妹妹遇刺之事可查出真兇了麼?那搭救妹妹的英雄可尋到了麼?”
我笑道:“那日御史中丞施大人和掖庭令李大人一道進宮來說了此事,刺客李九兒和她的同黨柴氏與陸府有些干係,旁的也沒有了。”
啟春沉吟道:“李九兒?陸府?莫不是……不,當時妹妹在景靈殿拜祭陸皇后,真要報仇行刺,陸府也不應該挑在那個時候,豈非對皇后大大地不敬?”
我微微一笑,緩緩道:“姐姐言之有理,所以此事與陸府無關。”
啟春先是疑惑,隨即恍然:“我明白了。那麼當日飛梭殺死刺客的人是誰,可有頭緒麼?”
不能報救命之恩,我深以為憾,遂嘆息道:“施大人和李大人已經去查了,不過此人既然不願意露面,想來也查不到什麼。倒是姐姐在宮外出入自由,不知可有線索麼?”
啟春回憶片刻,“有一天我在城外看見一個健步如飛的少年人,似是身負輕功。那張臉一閃而逝,我也沒有看清楚,後來便再也沒有見過。說不定妹妹的恩人已經出京了,所以汴城府才尋不到。”
聽她提起“一個健步如飛的少年人”,心中不禁燃起希望。待聞此人面目不清,卻也並不如何失望:“由他去吧,總會見面的。”
忽聽簾外綠萼道:“姑娘,掖庭令李大人派人來回話,就在玉茗堂外候著呢。”
我笑道:“姐姐才問到此事,就送上門來了。上一次施大人提議李大人在宮中好生查一查我去景靈宮的事被洩露之事,想來是有結果了。”遂揚聲道,“請進來說話。”
綠萼掀開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