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袖的一角擦擦淚水,“是。”他說,“一言以蔽之,不過是貪慾橫行而已。桂良等身在兩江,無異於省內第一權臣,左右盡皆是阿諛奉承之輩,久而久之,慣養出驕矜之氣,再加以鐵路大工,動用國帑何止千萬,彼等人若是能夠常感皇上心懷天下、顧念百姓的聖意也還罷了;一旦失卻了這份心思,……自然便如魚得水,不可收拾了。”
皇帝勉強點點頭,對他說道,“事到如今,朕也不必瞞你了。當初閻敬銘和朕奏報之時,朕心中真真正正是存著萬一之想,若是閻敬銘錯了呢?不提桂良如你、閻敬銘等人這般的清廉如水,即便是他少貪幾文,朕本來也想含糊放過,今後再也不提,也就罷了。直到直隸駱秉章所奏擬的條陳上來,朕才知道,原來差額如此巨大!嘿!居然有一半以上,是落入了經手官員的個人宦囊之中!朕就是現在下旨,將兩江官場全數撤換,家產盡皆抄沒,又有何用?”
曾國藩勸無可勸,只得跪在地上,聽皇帝似在訴苦,又似是在痛罵一般的說話。他精研理學,對藥理也略知一二,他知道,皇帝最恨臣下貪墨,十載之下,但凡遇到這樣的事情,前者如趙雙山、長宏,後來如崇實、陳士枚、吳衍等流,都是氣得皇上五內如焚,顏色大變。
而這一次,桂良所犯著實是皇帝登基以來第一大案,但他的表現卻出人意料的平靜,這是說不過去的。故而,皇上的心中一定積鬱著一團烈火!若是長久的憋下去,一定會悶出異常嚴重的一場病來,倒不如借言語之間,將其發洩出來。
皇帝自顧自的說道,“當年朕做皇子的時候,看見皇阿瑪他老人家為國事憂煩,心中總想著為他老人家排解一二,用盡心思,讓他破顏一笑,如今,朕的身邊連這樣一個人都沒有——說起來,朕不及他老人家啊!”
“皇上,您別……您這樣,讓為臣心中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您要是有火氣的話,就對臣發洩,臣……”
“朕不想遷怒於人,這裡若說有罪的,首先便是朕。朕是獲罪於天,才生下如桂良、椿壽、靈桂、黃宗漢這樣無恥之尤的混賬!”皇帝的聲音徒然拔高,尖利得有如童音,清亮之極,響徹整個慎德堂中!
曾國藩不驚反喜,就怕他不發作,發作出來,有百利而無一害!他長起半截身子,給被皇帝突然而至的聲音嚇得一哆嗦的驚羽使了個眼色,阻止了她的舉動,隨即又俯下身去,大聲說道,“皇上說的極是。桂良、靈桂之流禍國殃民,死不足惜!臣請皇上的旨意,將這幾個人交付有司,按照律法,從重治罪!”
“等一會兒你下去之後,廷寄閻敬銘,兩江任上,不論是誰,也不管涉及到哪一級的官員,只要是曾經伸手接過這等來歷不明的銀子的,也不必問什麼緣由,一概就地免職再說!”皇帝冷笑著說道,“朕就不相信,倒要看看,是他們的手伸得長,還是朝廷的刀快!”
“皇上,兩江官場,屬員眾多,若是盡數更換,臣恐動靜太大,惹外間物議啊。”
“這用不到害怕!讓閻敬銘曉諭兩江百姓,一切事情朝廷自然有所法度,日後逐漸會有人到任上去,處理種種官民事宜。”他一面想,一面說,“曹德政雖然有出首情節,但身犯朝廷律法,也不能不做處置,免去他一切官職,以白身到沙船幫去,掌理幫中事物及海運往來之事。另外,免去胡林翼天津知府,改任江寧藩司。”
“是。”
“還有,都察院山東道御史何桂清,當差以來盡心為國,可稱表率,免去山東道御史之職,改任江蘇巡撫;翰林院侍讀學士郭嵩燾,品學貴重,著升任江蘇藩司。”
他說一句,曾國藩碰頭答應一聲,何桂清和郭嵩燾都算的上是他的熟人,彼此才學、能力熟識於心,今天恰逢機會,心中也很是為這兩個人高興。
第129節 五年之約(2)
“還有,”皇帝放緩了一點聲音,對曾國藩說道,“曾國藩,這一次派你去兩江,多是為了省內出了這樣駭人聽聞的大案子,百姓蜚短流長,正要像你這般剛正可風的大臣下去,給朕認真的管一管,不用、也不要顧忌什麼人的面子——桂良仗著自己是老六的岳父,宗室勳貴,這幾年來在任上招至的民怨還少了嗎?若是有人敢於早一日的破除情面,也就不必弄到今天這步田地了!”
“是,皇上教訓的是。臣到省之後,定當剴切辦差,不理人情託請弊政,將兩江之地,打理得上下通暢,圓融貫通。”
“你能夠做到什麼樣子,朕很知道,只要你肯於下功夫,就沒有做不到的!”皇帝讚許的望著曾國藩,對他說道,“便如同當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