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垣的話給孫瑞珍也提醒了,“是,怡親王所說無差,確實有過此事。”他說,“臣還記得,高宗高皇帝的時候,也曾經親鞫過經略大臣張廣泗的。”
皇帝點點頭,饒有興致的一笑,“載垣,這件事你是怎麼記得這麼純熟的?”
“回皇上話,奴才哪知道啊?不過奴才最好這種前朝故事,此事,還是拜府中所有的清客之教,方才知道的。可巧,今兒個就用上了。”
皇帝難得的展顏一笑,轉而說道,“既然有先朝成例在,此案又非是科場案可比,朕決定,親審桂良。”
“是。”曾國藩答應著,既然有了先例,且皇帝又已經做出了決定,就不必再有任何的奏諫,但在何處親鞫,卻不能不問一句,“臣請皇上的旨,親鞫之地請旨定奪,以便伺候。”
“你們以為呢?”皇帝問道,“御門?”
所謂御門,即是皇帝臨御乾清門聽政,等於是常朝議,大學士、六部九卿皆須列班,也算得上是大典,並不經常舉行,而皇帝駐蹕在圓明園,御門聽政則是在正大光明殿進行。如今皇帝說御門‘親鞫’犯官,似乎有失體統。
“臣以為,正大光明殿舉朝觀瞻所繫,犯官鐵索鋃鐺,械繫上門,似乎不大好看。”
皇帝也醒悟了,不但不好看,而且不方便。從閻敬銘和椿壽的奏摺到京,整整一夜沒睡,心中惱怒到了極致,這一次突發奇想要親鞫桂良,一則是要示天下人以朝廷於貪墨情事的重視,希冀今後這類事體能夠有所收斂;二來他也真是恨透了桂良!
做官做到桂良這樣,與國通戚的大臣,又是宗室親貴的,本著刑不上大夫的古訓,即便到了刑部大堂,照例也是不能動刑的,特別是重刑,更加不能使用——若是這樣一來的話,皇帝認為自己心中的這份怒意無處發洩,故而選擇了親鞫——就是要讓他嚐嚐官法如爐的滋味!
只不過,這種想法只能是在自己心中想想,對任何人都不能說的。但要是在正大光明殿前鞠問的話,一旦刑求,桂良鬼哭神嚎,搞得如同明朝的廷杖一般,實在不是什麼‘盛德’之事。
皇帝‘哦、哦、’了兩聲,“那就在西苑,水木明瑟吧。”
水木明瑟在圓明園的後湖,這裡最主要的建築群成為澹泊寧靜,俗稱叫‘田’字殿,殿閣的西北兩面有稻田,是清朝諸帝觀稼驗農之所,在它的西面是映水藍軒,乾隆的時候改名叫多稼軒,而在多稼軒的西北,就是水木明瑟。
這裡建於雍正五年,當時稱作耕織軒水法,以西洋水法引水入室,推動風扇,供皇帝消暑,俗稱風扇房。這裡知道的人不是很多,但如果說起和它毗鄰而建的,號稱是皇家北四閣之一的文源閣,很多人就知道了——這裡是存放乾隆《四庫全書》第三部的所在。
皇帝開了金口,訂下親鞫的地點之後,隨即說道,“此事,曾國藩,你赴任之前,著刑部將例有規程,具摺奏來。”
“是。”曾國藩不是刑名專才,不過是奉旨管部而已,他性格沉穩,而又有自知之明,於不通的事情,更多的還是請教方家,故而答應一聲,並不多言,準備下去之後,傳刑部堂官到軍機處來,詳細問過之後,確定下辦事的規程,再行奏聞。
“曾國藩留下,其他的,都跪安吧。”這一天的叫起草草結束了,文祥幾個人看出來皇帝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不敢多做饒舌,碰頭躬身而出。
皇帝站起身來,向曾國藩招招手,示意他跟著自己進到殿中,隨即把六福幾個人打發了出去,自己在安樂椅上坐下,雙手自如的搭的扶手上,口中問道,“你看過椿壽和閻敬銘的摺子了嗎?”
“臣已經看過了。”
“朕一夜沒睡。”皇帝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惱怒之外,更是不明白,怎麼我天朝的官員,從桂良到兩江治下各司道官員,怎麼就這麼安心的拿著朝廷的銀子,卻連一個屁也不放?難道他們午夜夢迴,就沒有羞愧嗎?曾國藩,朕當年在上書房跟著杜師傅等人唸書的時候,頑皮成性,學業也沒有什麼成就。朕知道,你是理學大家,能不能給朕解說一二?”
曾國藩呆呆的抬起頭來,正對上皇帝一夜不曾安枕,熬得通紅的眸子,老人眼前一酸,淚水湧了上來,“皇上?您身擔四海之重,踐祚十年來宵衣旰食,為天下臣民吃盡了苦,受夠了累!老臣看在眼裡,疼在心裡……皇上,您可要保重龍體,不要為桂良之流傷神啊!”
“回答朕的話!”皇帝既不感觸,也不動容,只是輕飄飄的說道,“嗯?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曾國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