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心裡總覺得必須醇酒婦人補償一番,才對得起自己;有些是一旦發榜,榮枯立判,那種患得患失之情,唯有看花飲酒,才能排遣;有的是千里迢迢,上京一趟,自覺如果不好好領略領略八大胡同的風光,未免虛此一行;也有的是早就打算好了,要在京裡大逛一逛,開花榜、記風月,玩出來一個名堂,誇耀於人的。
崇實從小在父親身邊長大,四處漂泊,可算是居無定所,於京中旗下大爺的這種醇酒婦人,看花飲酒的風月之事當然也知道,卻並無熱衷之心,無奈一起來赴試的同鄉、新結交的幾個朋友不容他獨善其身,每天都有人來邀約吃喝。便是吃夢之約就不知道赴了多少——由於不必惠鈔,所以人人歡迎;倘或堅拒,便好像自度必中,吝於作東似的,會遭致譏評,無奈之下也只好每天酒食徵逐了。但到夜半酒醒,想想不免煩惱:大小館子,賬記下不少,如果經常在一起吃夢的人,只有自己美夢成真,那筆酒食賬不下兩三百銀子之多,從何而出?
到得發榜之日,崇實也中了,取中第127名。這樣的成績可算難稱心意——會試的成績雖然不會帶入到最後的殿試之中,卻也從來沒有一個名次在百名開外的貢士有在殿試中掄元的先例的——不要說是掄元三鼎,就是三甲的賜同進士出身怕也不會有,如果是那樣的話,就鐵定不能被選中為庶吉士,更加不可能進翰林。殿試之後,自己旗人的身份,外放到地方守牧一方更加是想都不要想!如此想來,這第127名的貢士,竟還不及那名落孫山的舉子!
是故,崇實臉色竟一日難看似一日,在旁的人想來,只當他是在為會賬發愁,暗中譏笑不止。殊不知內心苦楚,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還有一樁便是於京中風月之所,彼此都是年輕人,談及這樣的自然眉飛色舞興致盎然。很多人都是第一次進京來,對於北京有名的‘八大胡同’早有耳聞,卻不想到了此處看過,一個個大失所望,用一位同是江南省的學子的話來說:“此地女子生得不好,扎著兩條褲腿,插著滿頭紙花,挺著胸脯,腦滿腸肥,油頭粉面,吃蔥蒜喝燒刀。全無半點“輯文墨,理絃歌,修容拂拭,以待宴集”的江南文酒聲伎風流倜儻的樣子。
聽了同年的說話,眾人一時間不免興趣缺缺,開始抓緊這斷時間在管驛裡寫‘大卷子’——殿試於文字的要求甚高,也算是其中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崇實卻沒有這樣的心思,左右自己的名次也不會有所提高,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到琉璃廠再好好轉轉,也不枉來到天子腳下一次。
************
殿試照例是在四月二十一日舉行,黎明時分,新進士陸續到達宮門。到得卯正,一群翎頂輝煌的王公親貴,連翩而來,在中左門前站的站,坐的坐。坐在最前面的一位,頭戴寶石頂,插一支極大的雙眼花翎,天青緞四開長袍,上罩一件黃馬褂,約莫六十三四歲年紀,濃眉大眼,顯得極其威武,正是皇帝的胞叔,行五的惠親王綿愉。要等他點了頭,才開始點名。
點一名,放一名。領了大卷子跨過高門檻的中左門,便是矗立於兩丈高的殿基上,廣十一間,高十一丈的太和殿,居“三大殿”之首,亦是皇帝的正衙,龍墀丹陛,氣象宏偉。但崇實等人顧不得細細瞻仰,蹣跚舉步,隨眾越過太和殿、中和殿,爬上三層石階,數十級踏步,來到了殿試所在地的保和殿,已累得汗出如漿,氣喘不止了。
正當放下考具,由鴻臚寺官員在為他們排班時,讀卷大臣已經朝服上殿。殿中東面設一列長桌,整整齊齊地擺著十張一束的題紙。祈雋藻規行矩步地走上前去,捧起所有的題紙,走到中間的黃案前面,朗然說道:“恭接欽命策題!”
早站在黃案前的禮部尚書孫瑞珍隨即雙膝著地,雙手高舉,跪接了題紙,置於黃案正中。然後由鴻臚寺官員鳴贊,殿內殿外的王公大臣、執事官員以及二百多名新士,一齊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讀卷大臣退回文華殿去休息;禮部官員開始散發題紙。
接過題紙展卷看來,崇實楞了好大一會兒,和祈雋藻當初的疑惑一樣,這種沒有範圍,完全空泛的文字內容最是難以回答,左右看看,所有人都和他有著同樣的表情,似乎對於這樣的策題都沒有思想準備。
崇實想了想,決定針對策題中‘窮則變。變則通’的說話來做文章,以他在隨同父親多年任職江南的所見所聞來扣題中‘鹽漕河工諸大端,利弊所在,何以策出萬全’的主旨。
認真推敲一番,心中已有七成把握;聚精會神地往下看欽命的策題。眼中看,心中想,自覺文思泉湧,處處逢源。但金殿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