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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部分

‘打天下’,遇見這件案子,當然不肯輕易放過。同時,心裡也很惱通城縣的毛師爺,這樣一件破綻百出的盜劫重案,竟因自恃與府幕是拜把兄弟,可以順利過關,便不將憲幕放在眼裡,連招呼都不打一個,豈不可恨?

然而,這些毛病倘或一一簽出,直陳‘東翁’,以後要自我轉圜就很難,也就沒有戲好唱了。如果托出人來向毛某示意,則又為人所輕,而且也知道姓毛的手段厲害,怕為他捏住索賄的把柄,反受挾制。必得想個表面不著痕跡,暗中能教姓毛的曉得厲害的辦法,才能讓他自己來登門求教。

這個辦法不難想。張師爺親筆擬了一道公文,提醒通城縣注意限期。刑名有‘審限’,凡是各省盜劫案件,自破案到結案,限期四個月,州縣限兩個月解直隸州或府;直隸州或府限二十天解臬司衙門;臬司衙門限二十天解督撫;督撫限二十天諮題刑部,違限參處。這些規定雖載明在‘刑部則例’中,但早成具文,誤了限期,隨意找個理由,宣告一筆就可以了。如今臬司衙門忽然重申審限,足見重視,也等於警告南陽府和通城縣,這件案子決不會如府縣所呈報的那樣,循例照轉,而在臬司那裡,將會重新開審,追根問底。

這一下,毛師爺才知道臬幕張師爺不是好惹的人物,一面趕緊派劉學太用騾車將王樹汶解到府裡,一面託人向張師爺關照:“多多包涵。”

受託的是毛師爺的小同鄉,跟張師爺也是熟人的一個候補知縣。結果碰了個軟釘子,張師爺表示要等人犯解到,臬司審過再說,能幫忙一定幫忙,幫不上忙,也就無法。

這話說如不說。中間人傳到毛師爺那裡,才知道空口說白話,無濟於事,便老老實實再託中間人去探詢,到底要什麼條件,才能幫忙包涵?

張師爺只提出一個條件,要毛師爺拜他的門。論資格年齡,彼此相仿,對毛師爺來說,這個條件未免委屈。但從利害上來打算,能結成這重關係,不但眼前的困境可解,以後還有許多照應,也未始不是好事。因此,他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於是經過中間人的安排,毛師爺專程上省,借了朋友家行拜師大典。在紅氈條上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過三個頭,獻上大紅全帖及一封贄敬,是一百兩一張的銀票。

張師爺為了打天下,恩威並用。毛師爺給他磕頭,他高坐堂皇,受之不辭,那封贄敬卻是‘璧謝’。不但不收贄敬,還贈了學生一份重禮,是關外帶來的一件大毛皮統子和一枝老山人參。那件盜案,當然也順利過關,由署理臬司麟椿,申詳撫院,諮題刑部。

原擬的罪是‘斬監候’,秋審處的總辦林拱樞認為罪重擬輕,根據律例改定為‘斬立決’。用‘釘封文書’發回湖北,委了個剛剛到省的大挑知縣陸惺監斬。

於是一大早將王樹汶提堂,驗明正身,王樹汶還不知道自己要綁赴市曹,只當複審,依然報明自己的姓名是胡體安。等到上綁,才知不妙,想喊冤枉時,‘麻核桃’已塞到嘴裡,開不得口了。

就這樣押上騾車,鳴鑼喝道,前往鬧市處斬。車過城隍廟,拉車的騾子不知怎麼受了驚,突然不由正道,斜穿橫出,直奔城隍廟,一時秩序大亂。陸惺也停了轎,等候騾車,而那頭騾子,怎麼樣鞭打也不肯出來。

這一陣折騰,王樹汶的‘麻核桃’從嘴裡落了下來,這是千載一時的良機,便使足吃奶的氣力,高聲喊道:“冤枉”

其聲淒厲,令人毛骨悚然。陸惺心裡本就厭惡,一到差,別樣差使沒有幹過,卻先奉委監斬,這時聽得犯人鳴冤,加以騾車無緣無故闖入城隍廟,立刻認定冥冥之中,必有鬼神示警,所以等差役和車伕,好不容易將騾車弄出來以後,他卻吩咐:“不到刑場了”

“什麼?”承辦的差人,從未遇見過這種事,只當自己聽錯了,特意再問一句:“請大老爺再說一遍。”

“不到刑場了。到臬臺衙門。”

這一下才聽清楚。差役奉令行事,轉道臬署,陸惺派人到門上投手本,宣告有緊要公事,必須面稟臬司。

麟椿已經得報,認為陸惺胡鬧,加上張師爺危言恫嚇,越發不悅。所以接見陸惺時,鐵青著臉,一言不發。

“回大人的話,此案必有冤情。”陸惺將城隍廟所發生的意外經過,說了一遍。

“胡說”麟椿放下臉來申斥,“你知道你自己乾的是多荒唐的事奉旨正法的人,你無故延誤,還有膽子跟本司來說?趕快去”

“回大人的話,實在不是無故。人命至重,既死不能復生,看這罪犯,是一小孩,不象殺人越貨的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