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五個人。”王樹汶隨意報了四個名字,連他自己是五個。
“這四個人住在那裡?”
“小的不知道。”
“胡說”馬翥拍著桌子呵斥,“你們同夥做案,怎麼會不知道他們住在那裡?”
“大老爺,不是小的敢欺大老爺,實在因為這四個人,都是無家無業的混混,平時不是住在土地廟,就是人家屋簷下蹲一夜。等小的被抓住,那四個人想來是聽見風聲,逃得乾乾淨淨了。”
聽這話,似乎有理,馬翥便喊:“張書辦”
“有”張書辦在公案旁邊打了個扦,站起身來等候問話。
“這個強盜同案的還有四名犯人,要抓到才是。”
“是”張書辦先答應這一聲,顧住了馬翥的官威,然後才踏上兩步,低聲說道:“回大老爺的話,這是另外一案,與本案無關,書辦的意思,不必多事。”
“這就不對了同是一案,怎麼說是另外一案?”
“大老爺明鑑,本縣辦的不是盜案,天門出的案子,沒有報到本縣,與本縣無干。”
“那麼,你說,我們辦的這件案子,叫什麼名堂?”
“本縣只不過奉上臺公事,指名逮捕胡體安,抓到胡體安,公事就可以交代了。”
“啊,啊”馬翥恍然大悟。這案情上是有些分別,天門出的搶案,並未向通城縣來報,實在不必越俎代庖去細問,上面叫抓胡體安,抓住胡體安往上送就是。不過,他又有疑問:“胡體安已供了這四個人,上面不是要著落在本縣逮捕歸案嗎?”
這一下,張書辦就不能再明說了,湊上去附著馬翥的耳朵說道:“大老爺,供詞好改的,這四個人居無定處,不在本縣,就與本縣無干。”
“對”馬翥用極低的聲音問:“怎麼改法?”
“改為胡體安親供:路經某處,糾合不知名無賴四人,夥同行劫。”
“行嗎?”馬翥懷疑;“好象太滑頭了。”
“這種事很多,俗語說的‘見財起意’,就是這個樣。湖北這幾年大旱,飢寒起盜心,不相識的連手‘打杆子’的案子,書辦那裡總有幾十件。”
“好,好依你。”馬翥便不再多問了,擺一擺手說:“先押下去。回頭再問。”
第120節屈打成招(2)
第120節屈打成招(2)
王樹汶被押了下去,仍舊在班房裡坐,也仍舊由劉學太陪著,叫小徒弟到衙門前面照牆下的小吃攤上弄來一大碗牛肉泡饃供他點飢。雙手銬著,不便持箸,又替他開掉了手銬。
吃到一半,張書辦走了來,將劉學太喚出去,囑咐了幾句,他便回進來對王樹汶說:“兄弟,還要過一堂,畫供。那四個人,你只說是路上遇見的,談起來都是衣食不周,飢寒交迫,沒奈何結夥去搶人家。不知道人家的姓名,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這一來,罪名就會輕得多。”
聽說‘罪名會輕得多’,王樹汶自然樂從。於是等他畫了供,打疊文卷,備文呈送南陽府。南陽府的刑幕跟毛師爺是拜把兄弟,自然照轉不誤。到了臬司衙門,卻沒有這樣順利了。臬幕是刑名老手,燈下細閱全卷,疑義甚多,一條一條都用箋紙簽註了,預備陳明‘東翁‘加以痛駁。
這是公事公辦的做法,私底下卻另有一套。天下幕友,浙江紹興人居多,通稱‘紹興師爺‘,尤其是刑名,精於律例以外,並有師承秘傳的心法,一案入手,先定宗旨,要救什麼人?所以紀曉嵐戲稱此輩為‘四救先生’,四救中最重要的一救是:‘救生不救死’。說起來是體上天好生之德,多積陰功為兒孫造福。其實,‘救死’則無非昭雪冤抑,雖可揚名,不見得有實惠,救生則犯人家屬,必然盡力所及,花錢買命。如果遇到富家子殺人的命案,若能設法開脫,那就予取予求,吃著不盡了。
當然,這非上下聯手不可。因此,幕友貴乎廣通聲氣,自成系統,不然有天大的本事亦行不通。也因此,學幕貴乎師承,先從州縣著手,有了基礎,然後再投‘憲幕’,學刑名的便拜臬司衙門的刑名老夫子為師。這樣經過一兩年,出而應聘,則從州縣到省,整個辦案程式,無不了然,叫做‘能得其全’。同時,老師既在‘憲幕’,當然處處照應,事無扞格,州縣必定爭相禮聘。而學生報答老師的,則是提取束脩的幾分之一,按月孝敬。臬司衙門的刑名師爺和藩司衙門的錢觳師爺,如果能在某一省待上三、五年,羽翼滿布,坐享其成,可致鉅富。
湖北臬署的這個張師爺,卻是應聘未久,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