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將從日本歸國,會在北平呆上將近三個月的時間,而這是落旌和君閒唯一的機會。落旌的思緒飄得很遠,她捏著手中的書信連瓦罐中的湯藥撲騰的聲音也不曾聽到。等到風將大雪吹進來時,她才猛地驚覺連忙拿起帕子將瓦罐端到一旁,有些懊惱地看著裡面快被熬乾的藥材。
想了半響,少女轉身進了自己的小屋,從枕頭下面抽出一個小包,開啟來是疊得四四方方的血衣。落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血衣一層一層地開啟,便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寶藍色小本。她想起,當她帶著君閒在上海找到租界中叔叔的家中,拿出祖母給他們唯一的信物時,那個姨太太一眼都不曾施捨,便一把打落了她捧在手中的東西。
落旌的杏眼裡浮動著光,指間微微顫抖,翻開了本子就像是翻開了塵封了許多年的秘密——那是祖父自己的手札,從少年戎馬到暮年心酸,記錄著他所思所感所想、所悲所怒所懼。
當一頁頁從落旌的手指尖翻過去,那個世人嘴裡的罪人,那個擺放在宗祠中冰冷的牌位,在她心裡終於再次活了過來——
……伏查近數十年內,每有一次構釁,必多一次吃虧。上年事變之來尤為倉促,創深痛巨,薄海驚心。今議和已成,大局稍定,仍希朝廷堅持定見,外修和好,內圖富強,或可漸有轉機。
辦了一輩子事,練兵也,海軍也,都是紙糊的老虎。不過勉強塗飾,虛有其表。
落旌無力地合上書,將臉深深地埋在手掌中。少女嘴裡輕念道:“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三百年來傷國步,八千里外弔民殘。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日旌旗大將壇;海外塵氛猶未息,諸君莫作等閒看。”
這是她與君閒的名字,這是他們註定揹負的宿命。
作者有話要說: 偶爾上線更新,吼吼~~
本文註釋①:
小說中所提及的病疫是1855 年的雲南、1894 年又在廣東出現並傳至香港的大鼠疫,直到 1959 年才徹底結束。在中國和印度,即有 1 200 萬人死亡。而這香港,瑞士年輕醫學家亞歷山大 · 耶爾森同日本微生物學家北里柴三郎進行比賽。而後《柳葉刀》和北里預設了失敗,並認可耶爾森的發現。
1896 年,第一支抗鼠疫血清生產出來,正式為世人提供了第一劑的黑死病解方(敲黑板)
☆、第19章 Chapter。19人贓俱獲
“阿姐!”此時,從門外跑進來一個穿著軍大衣的少年,已是比半年前又高了不少。少年臉頰被凍得通紅,然而神情卻是激動無比。
落旌驚喜地抬起頭,看見君閒的樣子不由得撲哧一笑:“君閒,你怎地今日就回來了,大雪凍了鐵路我以為你們還要在路上耽擱兩天。”
“是我一個人回來的,慕軒哥他要參加講武堂最後的結業考試,讓我別等他了先回來找你!”君閒強撐著精神解釋道。少年用力晃了晃腦袋,從懷裡拿出一個精緻的長方形盒子,黝黑的臉頰上佈滿欣喜的神情,然而鼻尖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阿姐,我今年被評上了講武堂的優等生,這是學校獎勵給我的派克鋼筆,我想把它送給你。”說著,少年將盒子開啟,露出一支嶄新的鋼筆。
落旌眉眼彎彎地笑起來:“這是講武堂獎給你的,你給我做什麼?”
君閒急道:“阿姐你比我聰明會讀書,這根筆在你手中總比在我手中來的有用些。”
落旌見他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便踮著腳摸了摸他的頭,笑:“行,我收下了。正好,我也有一樣東西想要交給你。”說著,她將君閒拉著坐下來,將那本血衣連同冊子一同交到他手中,“這兩樣東西我也保管了許久,今年你十四了,我想,也該是我將它交給你的時候了。”
君閒沉默下來盯著手中的東西,半響,幽幽問道:“阿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落旌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鋼筆盒子,微微一笑露出嘴邊的梨渦:“袁寒雲他派人來信說,再過不了多久,大伯就會從日本回北京一次,想來他——”
聞言,君閒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但是又在下一瞬黯淡了下去,如同煙火的綻放與隕落。落旌見他低下頭不說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問道:“君閒,怎麼了?”
君閒沉默了半響,終是眉目輕觸地問道:“阿姐,大伯就算從日本回來,你說他會認我們嗎?”少年只要一想到當初那個姨太太站在洋房二樓上用著蔑視的目光瞧著他們,而她塗了口紅的嘴裡說著難聽的諷刺話,他的心便像是被螞蟻撕咬著一般讓他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