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聽溪也對著遠去的軟轎看了眼。
方才靈璧縣主對著謝思言說話的聲氣,讓她想起了早前的董佩。若真被煙燻得要死了,哪來那樣嬌的嗓音。靈璧縣主若繼續裝相,她就真把她嚼過的蘿蔔渣餵給她。
回到西苑,太醫來給靈璧縣主診過脈後,開了些安神的方子。靈璧縣主想了想,問道:“白蘿蔔當真能治煙燻氣閉?”
太醫道:“誠然。煙燻欲死者,生白蘿蔔嚼汁,令其嚥下,立爽。這是醫家救急的古法,古籍中多有所載。”
靈璧縣主倒被太醫說得摸不著頭腦。
她原以為陸聽溪不過是故意拆臺,不曾想竟真有此法。莫非是她多心了?
待殿內一眾人等退下,靈璧縣主再度陷入無盡的躁鬱之中。
她本欲藉著此次機會賴上魏國公世子,但進了火場,她又慫了。人對火似有一種天生的畏懼,她素日間去廟裡燒高香,距火堆過近都會因熱浪襲來而畏縮退避,更何況是那等大火。她當時根本不敢近前,只在邊緣喊了幾聲,就退了出去。
選上來的那一眾子弟,她一個都瞧不上,都是些什麼貨色,莫說魏國公世子,連她兄長的一根手指頭都趕不上。她對魏國公世子見之不忘,那等清舉灑落的丰姿氣宇,瀟瀟絕倫,她還是頭一回見。她抵京後就聽聞了這位世子爺的名頭,當時只知他驚才風逸,卻不知容姿竟也堪為天人。
見過頂好的,就難免心生曾經滄海難為水之感。
她此前想撮合陸聽溪跟她兄長,也是存著這份私心的。中元節那晚,她瞧見陸聽溪跟謝思言似是相熟,揣度著大約是親戚,著人稍一打聽,陸、謝兩家果然有些淵源。表妹之流最是麻煩,她遂想讓陸聽溪成為她嫂子,一來能消除個麻煩,二來她兄長是王世孫,遲早要襲爵的,若是她祖父能更進一步,她兄長自然有更大的造化。那麼若她兄長的婚事是她撮合成的,她那未來嫂子自然跟她更親近些,這於她而言,裨益多多。
奈何她兄長不領情。
而今遴選儀賓一事尚未了結,她還得去她祖父跟前求上一求,看是否還有迴旋的餘地。
太后聽聞東宮走水之事,將太子叫來,見其無恙,放了心,又沉容問他為何那麼多人都跑了出來,他卻滯留殿內,最終導致被困火場,他身邊的內侍又何在。
太子眼眶泛紅:“是我不好,我原本已經跑出來了,但後頭忽然發現我平日裡攢的讀書札記沒帶出來,怕內侍不知擱在何處,見火勢不大,就自己衝進去取,誰曉得等我抱了札記回過頭,火借風勢,飛快蔓延。若非謝先生在,我今日怕是凶多吉少……是我不好,自己險些殞命,還差點連累了先生……”
太后眉頭擰成疙瘩:“你是瘋了不成,為著幾本札記,連命都不要了?”
太子道:“父皇說,等我學業有成,就會召見我。我鎮日苦讀,就是想盡早見到父皇。若丟了那些札記,又不知要多廢多少時日才能補回來。只是可惜,最後還是沒能將之帶出來。”
太后緘默。皇帝聽信方士謬言,竟當真連年不見太子,對太子說的情由冠冕堂皇,實則還不是為著自己。太子年幼,這幾年怕是連皇帝是何模樣都忘了,但難得孝心赤城,心中竟這樣惦念皇帝。
皇帝真是糊塗,倒是難為太子了。
太后將太子招到跟前,叮囑了幾句體己話,又命太醫給他診了脈,見其無事,讓他先去她宮中歇著。
太子卻不肯離開:“祖母先讓太醫給謝先生瞧瞧。謝先生適才一直護著孫兒,若非謝先生將孫兒抱出,孫兒恐怕也不能站在這裡跟祖母說話了。”
太后頷首:“這些我都曉得了,魏國公世子自是要問候的,還要好生嘉獎。”
正是丹桂飄香的時節,甫一出殿,幽冽甜香被朔風裹挾著灌入肺腑。
謝思言出宮時,太子定要相送。
太子稱要跟謝思言請教些學問上的事,命隨行內侍退後,隨即仰頭道:“先生看我適才表現得如何?”
他在祖母跟前並沒說實話。其實他並非為了幾本札記衝進去的,他真正要去取的,是他母親死前留給他的一枚玉佩。但他下意識覺著不能這樣說,於是在見祖母之前先問了先生的意思。
先生問他為何覺得不能這般說,他撓著頭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先生末了問他覺著應該如何說,他就思忖著說應該說是去取讀書札記去了,先生沒有否掉,他覺著這便是肯定了。先生都肯定了,那自是沒錯的。只是他極少扯謊,心中總還是有些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