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對他接連拔擢,何嘗不是想借著他來打壓仲晁,平衡朝中勢力。皇帝既欲以他為刀,那他就借勢攀升便是。
將用晚膳時,有內侍來請謝思言入宮一趟。
謝思言徑直被內侍引入了皇帝的寢殿。
咸寧帝屏退左右,與他說了些客套話,隨即話鋒一轉:“朕觀你德才兼舉,有意讓你入詹事府,做東宮講官。只是你年紀尚輕,資歷也淺,驟然拔擢,朕恐不能服眾。尤其那群股肱老臣,大抵要攛掇著言官群起反對,屆時司禮監的班房怕要被奏章淹了。”
咸寧帝嘆道:“太子如今正是稚齡,不得獨立,東宮那幫輔臣多是年過半百的老臣,刻板謹慎,這原也不是什麼錯處,但將太子也帶得木頭一樣,朕瞧著心煩。”
咸寧帝又說了許多體己之言,末了竟是拉了謝思言的手:“朕之難處,不足為外人道,也就是跟你們這些近臣說道說道。”
……
謝思言出來時,天色已擦黑。
崔公公崔時親來送他出宮。崔時是咸寧帝的大伴,伺候了咸寧帝幾十年的老人兒,御前最得臉的大太監。朝堂內人誰人不知內官的要緊,尤其是御前近侍。收買崔時的不知凡幾,但崔時真正搭理的卻極少。
崔時一路引著謝思言北行。將至玄武門時,崔時道:“聽聞世子如今正在擇親,卻不知結果如何?”
謝思言淡聲敷衍幾句,崔時慨嘆:“世子也是命途多舛,這沒孃的孩子最是苦。咱家說句不該說的,若是鍾夫人還在,這擇親之事必定能辦得更妥帖些。”
謝思言驀地看向崔時。
正行至一處幽暗甬路,琉璃燈投下矞麗淡影,崔時的側臉夾在光影之間,顯出幾分幽沉。
謝思言止步:“公公不妨直言。”
崔時給左右遞了眼色,一眾小太監即刻退開來。
“世子是聰明人,咱家今日之言,切莫外傳。”
崔時見謝思言頷首,這才壓低聲音道:“不瞞世子說,陛下已知曉您先前南下查探鍾夫人死因之事了。陛下今次讓咱家送世子出來,也是想讓咱家給世子透個風,鍾夫人之死,跟寧王有關。”
“詳明的,陛下並沒跟咱家說,只道當年寧王本是要除掉令尊,卻不曾想,令堂為之擋了災,這才不幸歿了。”
“陛下交代咱家要佯作不經意跟您說起,但咱家在世子面前,就不繞那個圈子了。咱家也不甚清楚內裡詳情,只記得,”崔時虛聲道,“只記得陛下十多年前曾訓斥過寧王一回,當時陛下大發雷霆,將殿內伺候的人都遣了出來,咱家也不過零星聽了一耳朵,大致是罵寧王是個禍胚云云,日久年深,實在記不清了,也不知是否跟此事有關。”
“內中曲折,世子可去查證,不過咱家覺著,陛下既交給咱家這個差事,那想來是錯不了的。”
崔時說了半日,一抬頭就對上謝思言陰寒的側臉,饒是他久經風浪,也不由心頭一凜。
謝思言臨上馬車時,崔時猶疑少頃,又道:“世子聽咱家一言,不論陛下聖意如何,您都要先冷靜,查探妥當才是正經。”
謝思言冷笑。
寧王是皇帝的兄弟,皇帝對其頗多疑忌,但自己不好下手,需要借一把刀。皇帝方才的一番話也不過是表表姿態給他擺擺好處,他與皇帝原本便是互相利用的,皇帝將他當刀使倒也沒什麼,只是皇帝最好能保證自己握得穩他這把刀。
看來皇帝是真急了,連兄弟的舊賬都翻出來為太子鋪路了。
將謝思言送上馬車,崔時在風口立了會兒。
皇帝這幾年老得快,身子越發不濟了,太子年幼,外廷那邊不能沒有倚仗,他得為自己多做打算才是。只是仲晁那邊也一心想拉攏他,他如今還沒下定決心依傍哪邊。不過為策萬全,他方才還是賣了魏國公世子一個人情,希望他能聽得懂。謝家這位世子爺如何,他還得再看看。
回府後,謝思言即刻命楊順去查探崔時所言之事。他先前在河間府時,一路查下去只是查到了楚王府那邊,倒是沒往其他親王身上想。
一月之後,倒很是查出了些東西。誠如崔時所言,寧王當年與謝宗臨多有不和,就趁著入京朝見的機會,與次輔仲晁密謀毒死謝宗臨,卻未曾想到,最後死的是鍾氏。
除卻細節之外,這件事已算查得明明白白了,但謝思言總覺得不對勁。
太順利了。他此前在南方盤桓幾月都沒查出眉目的事,如今怎這麼快就浮出水面了。他忽然想起了他那晚臨走時,崔時的那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