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笑了笑,也沒說什麼,串了一條收拾乾淨的魚,用刷子在上面來回刷著油和醬料,一邊說道:“這冰天雪地的,弄兩條魚不容易……只怕味道不太好啊,聖上要不就別嚐了,等下吃多點肉……”
“不,朕要試試!”吞下最後一口肉的景帝,卻不同意,急忙叫起來。
邊上興安看著,一張臉苦得能擠出水,這君不象君,臣不象臣,沒個體統啊!這讓人見著,可如何是好啊?誰知丁一衝他望了一眼,卻跟他說:“吶,那有竹籤。拿兩根把眼扎瞎,不就得了?”
興安只能擠出個苦笑,衝皇帝磕了個頭道:“奴才有些內急……”看得皇帝揮了揮手,他連忙扯著劉鐵出門籍口找更衣之處,走了幾步卻清咳一聲,朗聲道,“兔崽們,容城先生是太皇太后的義子,爺爺也屢次稱之為弟的,此間乃是皇家事,誰要敢走漏半個字,坐誅!”
他說的坐誅,不單單是連坐。興安的意思,是朋坐族誅。
“唯!”簷角、屋頂、花草之間、牆外各處,紛紛有人出聲應著。
興安拖了劉鐵又行了幾步,卻盯著他問道:“劉子堅,這道理,你隨丁容城讀書這麼久,想是不用咱家多說?”或是陳三、杜子騰,或是不屑這閹人的身份,會應上一聲自會理得便拂袖而去。
但劉鐵卻就不至如此,笑著說道:“公公見外了,這等事,便是說了出去,也沒人信好麼?再說傳這種話得多蠢?不是給家師添堵麼?若有人敢胡說八道,沒等您發怒,學生雖手無縛雞之力,卻也是敢血濺五步的。”
景帝並沒有再和丁一談什麼廣西的軍務,兩人在書房裡,一路吃燒烤,喝著摻冰的低度數米酒,一直到了傍晚,又喝罷了茶,景帝方才離去。出了金魚衚衕,興安伴在景帝轎邊,一個勁地低聲咒罵著丁一,直到回了宮,還禁不住跟景帝提起:“不是奴婢要說丁容城的壞話,那人真是個沒分寸的!這天氣,青梅煮酒便是有的,那能喝摻了冰的酒?他自己不愛惜身體也罷了,還教爺爺也喝!”
“行了。”景帝略帶些醉意地笑了起來,向著興安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再唸叨了,“他這人,要是生在洪武年,只怕早就族誅了;要是生在永樂年,想來也是死了許多次的。他和於先生不同,這人就是個任俠的性子,俠,你懂不懂?”
“奴婢知道,就是唐代那些,身上刺著‘生不怕京兆尹,死不怕閻羅王’的角兒!”興安自然不會無知成這樣,但這把皇帝逗樂也是內侍的本分活計嘛,”爺爺說來還真是,丁容城聽說身手極好,跟那風塵三俠一般……“
景帝果然被他逗得大笑了起來,輕踹了他一腳,笑道:”好了,別裝憨了,沒錯,他就這性子,他這人講究的是意氣相投,很粗俗,但不可怕,只要能跟他投緣了,這人就是漆面吞炭也是做得出的……“景帝說著,漸漸站直了起來,望著皇城南面,卻是幽囚英宗的南宮,”沒錯,丁如晉是有大才的,上馬能擊狂胡,下馬能草檄書!他能教丁如晉知心,朕焉會做不到?朕便要丁如晉死心塌地,甘心情願替朕賣命!“
興安在邊上,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平靜地待著,也許是皇帝真情流露,也許只是那烤肉的茴香味兒還在齒間,漱了口便不復存。誰知道?他便佝著身站在皇帝身後,象那簷角的鴟吻,沉默而長久的存在著,在皇帝的陰影裡。
第八十四章虎脫柙(三)
過年之前京師出了一件大事,讓風雪裡添了許多的人聲,似乎是太過沉甸甸,連這風聲載著,也變得緩了,不再那麼凜冽。國子監裡更是一片的歡欣鼓舞,他們開始為著過年不能回家而高興起來。
明朝的國子監監生,於此年間,可以說待遇是十分優厚的,每月不僅可以補貼數鬥米,還有魚、肉等等獎勵,甚至還可以領取一些俸祿。這聽著像是獎學金,但這絕對不是後世大學的概念。不單是要穿規定的襤衫,也就是校服;而且出去要獲得教員的批准,領“出恭入敬”牌;吃飯時不許議論伙食的好壞……
不然的話,“痛決”、“充軍”、“打五十竹篦”、“處斬”、“割了腳筋”、“罪至死”等等的刑罰便在那裡候著。當然,如丁一門下弟子那些掛個名的廕監、貢監之類,那算是有關係人脈,並且現時不是明太祖的年代,只是走個手續,然後方便授官罷了。
但舉監生們,卻就依然是這樣的生存環境來著,過年想回家?那得皇帝親批!
所以,不要想太多了。
但這一年,他們卻都歡欣鼓舞。
因為朝廷下了旨,國事艱難,為使野無遺賢,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