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明白,于謙的意思。就是指派他去訓練營巡視,這樣的話。就算丁一知道了這事要怪他,李東陽便也多了一個為自己解脫的籍口。
但于謙很快就叫住要辭出去的李東陽:“營中事。萬萬不能輕視之!萬循吉有撫民之能,楊維貞、李迂齋能督軍民事;劉祐之有參贊之責;王世昌更是帥才,杜展之也足獨當一面。汝好自為之。”
丁一手下這些人,都各有各的出色,于謙是在提醒李東陽,要用心去辦差事。不然的話,他雖是丁一的過繼的兒子,如果一無是處的話,只怕也是很難找到自己的定位。
“東陽謹記。”這神童出身的人物。當然是分得清好孬,知道于謙是為了他好的。
看著李東陽出門去,于謙臉上卻就浮上了憂慮的神色。
“於先生。”這時公事房外卻有人低聲輕喚,于謙抬起頭來,卻是在莫蕾娜身邊的興安。
這曾任過司禮監太監的興安,在埃及數年,可謂是遊刃有餘的。
畢竟馬木留克在埃及的統治就是一種近乎奴隸式的架構,而丁一的強勢入主還有租界的存在,讓興安有了很強大憑仗。更不要提還有運河總督衙門的存在了。所以這位當年的大明內相。手腕是不缺的——華夏的官僚,別管外廷內廷,這琢磨人的功夫要不成,想爬到首輔還是司禮監?做夢吧!
加上有著強勢後盾。興安現在幾乎把握了近半埃及事務。
不過他對於謙,仍舊如當年一樣的客氣。
陪在興安身邊的吏目有些尷尬,喃喃道:“少保。公公……”興安硬要闖入來,身上穿著華夏的蟒袍玉帶。品級在那裡。又拿出一個單筒望遠鏡,說是丁一賜他的物件。雖說上面沒有“如朕親臨”,但有丁一自己刻在上面的名字,吏目也不好硬攔;興安又說事關重大,就這麼硬衝入內來,那七八個吏目,也真沒辦法。
都是在華夏過來的舊吏,于謙也不想太過難他們。
所以揮了揮手,示意那些吏目退下:“下不為例。”
那些吏目如蒙大赦,連忙磕了頭退下去。
“興安公公,怎麼有閒過來老夫這邊?”于謙是仍舊不冷不熱,士大夫對於閹人的歧視,在於謙身上,是有著充足的體現了。當年王振權傾一時,于謙都敢不低頭。何況於就是景帝在位,那也是要對於謙稱“先生”的,別說興安這景帝的奴才。
“於先生,開羅那邊的訓練營,咱家來的那日,又死了三十一人。您看能不能緩一緩?”興安也不在意于謙在態度,這位向來都是如此的。他專門從開羅跑來蘇伊士,是有不得不來的原由,“這日日有練死了的屍體抬去焚燒,開羅的百姓是頗有一些不好的傳聞啊!”
每一日都有死人,不是說一個月,是每天。
人都是有父母妻兒的,這麼死法,再怎麼隱蔽處理,也難免會有風聲漏出來。
但于謙卻毫不在意,仍在批閱案上的公文,連頭都沒有抬起來:“蘇伊士這邊,每日傷亡的人數,也差不多是這個額度。這檔事,值得公公專門跑這麼一趟?”開羅到蘇伊士,別說這年代,就是現代,也不近啊。這麼一趟過來,不單時間,體力消耗也是很大的,興安也不是壯年了。
“於先生,埃及這邊都有些賤民在底下說,女法老王用鮮血沐浴,以期永葆青春,以博少爺的喜愛!也有些賤民在風傳,說是少爺授予六少奶奶法老王的頭銜,惡了歷代的法老,這是法老們的詛咒!”興安無奈地取了手帕,一邊抹著汗,一邊向于謙陳說著。
聽著這話,于謙終於抬起頭來,擱下手下的毛筆,活動了一下手腕,取起案邊的涼茶喝了,方才開口道:“公公是在這埃及熱昏了頭麼?”然後于謙又拿起筆,繼續去看那堆公文,似乎連說第二句的興趣都沒有。
興安坐在那裡,連杯茶也沒有,他是渴得要緊,無奈只好自己走到公事房門頭喚了聲,看著有吏員探頭出來,方才道:“取些湯水來用!沒點眼色!”畢竟也是做到大明司禮監太監,現時也是埃及勢高權重的人物,來討杯茶水,也真是鬱積。
誰知那吏員不敢應他,卻小跑過來,得了于謙首肯,才下去操辦。
“公公,學生這邊的官吏,皆要事務在身。”于謙頗為不滿地說了這麼一句,便又不理會興安了。其實他是故意的,再怎麼不通人情,也不至於人家上面來,連杯茶水都不給啊。他這麼做,是因為他覺得興安昏了頭。
興安終於喝上口茶,喘息了一陣,開口道:“於先生,這四大訓練營,每日都有二三十人生生操練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