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瀲猛然長身而起,咬牙道:“你騙我!謝珺早在謝家的那場大火裡燒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是母后讓你來騙我!”
她提起腳往小太監的肩膀上踹了一腳,但只用了三分力,人被踹倒在地,又巴巴地爬回來。趙瀲早已心軟,提起腳又放了下來。
腦中一片亂哄哄的,這十年來,她從沒想過謝珺還活著的可能。
那天,他辭別竹樓時,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趙瀲花了四五年的時間才漸漸品味出來,那是訣別的目光。
儘管她沒有見到謝珺的屍骸,儘管她從來不問,謝珺被葬在何處,何人收撿的他的遺物和遺骸,可她對謝珺的死訊,一直深信不疑。
她信了十年了啊,怎麼會……
難道母后、攝政王,包括京中那些瞭解舊事的人,全都說的假話?
小太監忐忑地複述太后的原話:“當年,當年其實便沒找著謝公子的骸骨,謝家滿門忠良,落葬時只是多立了一座空墳罷了。不信的話,公主可以掘墳。”
“胡說八道!”趙瀲叱道。死者為大,趙瀲怎麼可能為了確認一件根本子虛烏有的事,就掘了謝弈書的墳。
她近乎跌跌撞撞地疾步往外走去。腦中繃緊了的弦,如弓箭拉成滿月,繃得整個頭顱都嗡嗡輕顫著響。
怎麼會?
謝珺走了這麼多年,大周再無其遺蹤,他若真活著,這十年來他去了哪?為何又回來?太后從哪找到的人?他回來見的第一個人為何又是太后?
太多事趙瀲都來不及細思,只剩下謝珺活著這一個訊息,連是真是假她都恐懼去分辨。
小太監拎著衣角跟上,趙瀲還沒走出門檻,那滾燙的衝上心口漫到喉嚨的熱血,驟然冷涼,她步子一停,身後跟來的低著頭顱的小太監,差點兒撞上了趙瀲的後背。
她猛然回頭,花林深處,她方才一時義憤丟下的人,還在緩緩剝著菱角。她忽然覺得那身影,彷彿罩在一層秋意蕭然的冷雨之中,落寞而失意。
趙瀲咬咬唇,將小太監的肩膀一推,“你在外頭等我。”
她飛快地朝君瑕奔過去。
第53章
君瑕的身影如在繁花霧海之中; 籠著一層並不真實的煙氣。
這是讓趙瀲最害怕的,總有一種撒開手他便會化雲而去的不真實感。她忍著疼; 快步跑到了他跟前; 俯身將人緊緊地攬在懷裡。
用盡全身力氣,唯恐失去地擁著他; 將自己的溫暖、彷徨和不安都分給他。
“先生,你等等我; 我入宮之後稍晚一些便會回來。”
懷裡的人薄弱得似張透光的宣紙; 趙瀲緊張兮兮地鬆開他,捧起他的臉; “你放心; 即便他回來了; 也改變不了什麼。”
君瑕那張沒有硬傷; 並不如其名的俊臉在趙瀲的魔爪下險些被擠變形,他輕輕一笑,“真的?”
趙瀲重重地點頭。
那模樣; 頗有幾分海誓山盟的意味。
君瑕緩緩垂眸,笑道:“我知道,謝公子在你心中很重要。否則你也不會——”
趙瀲摟著他的後頸,將紅唇不由分說地壓了上去; 將他未盡之言都堵在喉嚨下說不出來。
外頭的小太監又催了幾聲; 趙瀲很不耐煩,瞪了他好幾眼,才鬆開君瑕; 改拉住他的手,“不許你東想西想的,乖乖等著我。嗯?”
君瑕略有遲疑,“太后找著了謝公子,定是想給你續上這段姻緣罷。”
趙瀲一怔。
其實君瑕說得一點不錯。她冷靜下來之後,也是如此想的。不論謝弈書今時同不同往日,他都是忠良之後,至少比君瑕要地位超然些。
所以她的母后這是要來退而求其次了麼。
她的眸子微微黯淡下來。
捨棄了騎馬入宮,趙瀲乘著太后遣來的宮車駛入宮門,小太監要攙扶,她當先一步跳下了馬車。
巍巍宮闕,如凌雲九霄。
趙瀲仰著脖子,將手掌遮在額頭上眺望了一眼,入秋以來一場涼雨已過,秋高雲淡,一行黑雁斜掠而過。
她不回頭,涼涼地問道:“謝公子在長坤宮麼?”
“正是。”
趙瀲省了許多麻煩,步行朝長坤宮而去。
走了約莫兩炷香時辰,拐入鳳閣複道之下,兩畔山花雜樹,怪石嶙峋,如野獸,如長龍。她眯了眯眼,趁著天色未晦之前,走入了長坤宮主殿。
不出所料,母后的宮殿裡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