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了四十八隻蠟燭,擎在銅盤裡,影影綽綽地搖曳在鋥亮的石板上,如扭曲的鬼怪,將重重陰影和光明都推至門檻,卻彷彿怕光,對著殿外的夕陽又縮回觸手。
她定睛一看,除了坐於上首的太后,便是跪在右階之下,一襲雪白,脊背如松似竹,高頎秀雅的男子。
趙瀲來之前,很大程度上懷疑太后為了拆開她和君瑕,想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找人頂替謝珺。
倘若是如此,她一舉便可拆穿他們的把戲,教這個西貝貨顏面無存。
但卻不知為何,眼下只是一個背影,竟讓她又沒來由心慌起來。
太后手邊的青花瓷鏗鏘一碰,不怒自威的鳳眼底漫過笑意,“莞莞,過來。”
在趙瀲一激靈,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時,她輕輕笑道:“還不來見過你師兄,尊師重道的禮節都忘了麼。”
她不說,趙瀲都快忘了,這個女婿還是太后自個兒也相中了的,千滿意萬滿意。
倘若謝珺不是風流早夭,他早該是文昭公主駙馬。
趙瀲心如鼓槌,亂點亂敲,步子都錯了好幾步,好容易才走到太后跟前站定,跪下來行了禮。
她艱難地扭頭去看身旁的男人,他也正在看她。
目光碰到的一瞬,謝珺噙了縷笑,面容如絢麗芳草,如矜貴之錫,秀而見鋒銳,傲而不狷的眼神,活脫脫似當這十年都不存在,還是少年肆意模樣。
趙瀲的心忽地漏掉一拍——倘若謝珺還活著,也應該是這模樣。
她震驚地盯著他,想從他身上看出一絲破綻。
可年歲已久遠,除卻這通身的氣度,這副奪人魂魄,如琳琅如珠玉的神采……不像假的。
就像璩琚,畫虎不成反類犬了多年,從未沾得上謝珺半分神。韻。
對著璩琚幾眼,趙瀲便能看出他假模假樣,但對著眼前人,半點馬腳她都看不出!
太后對她露出柔和慈愛的一點笑容,“好孩子,你怕什麼,怎麼見了師兄半句話都吝嗇說了?你平日裡可不是這般模樣。”
說罷又朝謝珺頷首笑道,“你怎的也傻了,不說話?”
謝珺被太后一句話弄得倒慚愧了起來,於是知錯就改:“莞莞,許久不見。”
趙瀲咬了咬唇,“何止許久,已有十年了。”
她心亂如麻。
師兄尚在人間,她很高興,也很歡喜。可為何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出現?
當初指婚的時候,趙瀲並沒有反駁,她和謝珺的婚約是天下皆知的。即便他們不知道後來文昭公主曾屬意過瞿唐,但都一定知道譽滿天下的神童,那個活在“生子必如謝弈書”的賀詞裡的傳奇,知道這個傳奇早被太后慧眼識珠賞賜給了自己女兒。
彷彿一桶冰涼的水,從頭澆到腳。
可是,怪不得他。
趙瀲怪不了謝珺,也怪不了太后。
倘若太后早一日找到謝珺,在她認識君瑕之前,也許不會有這困局。可見是天意弄人。
她渾身發冷,癱坐下來,目光像是痴了。
太后的聲音猶在耳畔,如彈奏在琵琶上,震得耳膜嗡嗡不休:“你師兄少年時經逢了一場大難,後來內外兼傷一病不起,大夫也說,隨時有性命之憂。哀家便讓他暫時養在山林間,後來好容易才有了好轉。只可惜數度高燒不退,半隻腳踩進鬼門關,醒過來時人也糊塗了,往日裡許多事也記不大清了,這才好了一點,漸漸地能想起些事情來。他擔憂你,從兗州一路趕來,入了宮哀家便傳人去喚你來了。”
說罷,太后笑著看了眼謝珺,“帶莞莞出門走走,你們也說會兒話。”
“是。”
謝珺起身,遞了一隻手給趙瀲。
趙瀲懵懵懂懂地回過神來,沒讓他牽,自己站了起來。
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長坤宮。
她想起太后所言,不覺皺眉,信步與謝珺出了鋪滿藤蘿的扇畫朱廊,秋陽落幕,天色暗淡下來,她曼聲道:“聽母后說,師兄這幾年在兗州休養?”
謝家祖籍兗州,是為了做官,謝珺祖上才遷居汴梁。
謝珺含笑,食指撫了撫嘴唇,這些都是他少年時慣愛做的小動作,風流倜儻,肆意得很,但又不顯輕薄。
他身高腿長,幾步便走到了趙瀲跟前,回眸看了趙瀲一眼,輕笑道:“嗯。聽說師妹在公主府養了兩個……門客?倒很是轟動,比我一人在兗州養病要快活多了。”
縱使曾經再是親暱,十年不